暮春的阳光像一层被筛过的蜜,从百叶窗的缝隙里淌进来,落在苏念星面前的设计稿上,也落在她反复摩挲的手机屏——“哥哥”两个字像一枚倒刺,每一次呼吸都牵得胸口发疼。
工作室里键盘噼啪、笑声此起彼伏,她却仿佛坐在一座孤岛。那端是鲜活的人间,这一端是被顾子昂一句话冻住的旧时光。
“念星,你现在的样子,像把整片星空都关进了抽屉。”
陆廷渊的声音从背后覆过来,带着夜雨初霁的潮意。他俯身,掌心覆在她颈侧,指腹的薄茧蹭过皮肤,像无声的安抚,“去拨号吧,我替你守着岸。”
苏念星深吸一口气,像把胸腔里所有尖锐的往事一并吐出,指尖终于按下拨通键。
铃声一声、两声……像钝刀锯着神经。就在她以为要被无尽的忙音拖进深渊时,听筒里传来苏辰低哑的嗓音——“有事?”
冷淡的一个词,却让她眼眶瞬间发烫。
“哥,”她攥紧手机,仿佛攥住最后一根浮木,“顾子昂被抓了,所有真相都出来了……爸妈的事,也有新的线索。我们见一面,好吗?”
对面沉默得像被按了暂停键,只剩电流沙沙作响。良久,一声叹息轻得几乎听不见:“地址发我。”
城郊“听雪”茶馆,藏在老槐深处,木门推开时带起风铃一阵清越。
包厢里只点了一盏青瓷小灯,灯芯浮在茶油上,像一枚不肯坠落的星。苏念星把那只牛皮文件袋平放在案,袋口露出的A4纸边缘微微卷起,像急于翻案的羽刃。
她没敢先开口,只提壶斟茶——水柱细长,白雾升腾,仿佛替她把千言万语先蒸了一遍。
门被推开,苏辰带着夜色的凉气进来。
他瘦了,颧骨在皮肤下投出锋利的影,眼白布满血丝,像很久没敢合眼。四目相对,空气里有什么“咔哒”一声裂了缝。
“哥。”苏念星把茶推过去,声音轻得像怕惊碎什么,“先看,再骂我。”
苏辰垂眼,指尖触到文件袋时竟有点抖。
第一页,是顾子昂与他的聊天记录——
【“你妹妹为了陆廷渊,连爸妈的仇都能忘。”】
【“顾家养你们一场,你就眼睁睁看着她踩着你骨头往上爬?”】
那些曾被他当成“真相”的字句,此刻被红笔圈出,旁边标注着顾子昂同一时间给公关公司转账的流水号,像一记记耳光甩回他自己脸上。
苏辰的喉结上下滚动,呼吸渐渐急促,仿佛有人拿钝器在他胸腔里搅。
第二页,是苏父苏母当年被扣押的账本影印件,纸角印着“证据复核”的钢印,日期是去年冬天——陆廷渊私下跑法院、跑档案室、跑证人老家的轨迹,全钉在后面的附件里。
再往后,是顾子昂的审讯笔录:
【“我要苏念星众叛亲离,第一步就是让她哥亲手捅她一刀。”】
那一行黑字像毒箭,啪一声折断在苏辰的指缝里。
他猛地弯下腰,额头抵住桌沿,脊背剧烈起伏,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苏念星绕过去,半蹲半跪,手掌一下一下顺他紧绷的脊椎,像在安抚一头受伤的狼。
“哥,没事了……都过去了。”
“过不去。”苏辰的声音闷在掌心里,沙哑得不像他,“我差点把你推下悬崖,拿什么过去?”
他抬头,眼眶红得吓人,却倔强地不让眼泪掉下来,“念念,你打我吧,或者骂我,别这么好……我受不起。”
苏念星握住他颤抖的手,把脸贴上去,像小时候蹭他掌心那样。
“你是我哥,”她轻声说,“你受了骗,可刀最后悬在我头上没落下,就够了。”
一句话,像把最后的冰碴子化开。苏辰终于崩了,眼泪砸在茶案上,溅起细小的水花。他抬手,笨拙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动作生涩却温柔——那是她思念了无数个日夜的、属于“哥哥”的温度。
茶换了一壶又一壶,暮色从窗棂爬进来,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们说起小时候——
父亲在院子里支起画架,母亲端着西瓜汁冲他们挥手;
说起父母出事那晚,暴雨砸在派出所的铁皮屋顶,十七岁的苏辰把十三岁的苏念星按在怀里,说“哥在”;
说起她大学第一年,他打三份工给她买第一台缝纫机,机器启动的轰鸣里,她哭着喊“哥,我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
也说起这些年——
他一个人在顾家的夹缝里求生存,被“感恩”两个字压得喘不过气;
她背着“挪用公款之女”的标签,在深夜的阳台把设计稿一张张撕碎又黏好。
说到最后,两人又哭又笑,像把成长里所有溃烂的伤口重新撕开,再撒上新的药。
窗外,陆廷渊靠在车边,指间一点猩红,却始终没有往嘴边送。
他抬头,看见茶馆门口的灯光同时照亮两张相似的侧脸——一样的眉骨,一样的梨涡,一样的倔强。
那一刻,他忽然明白:所谓“守护”,不是替她挡下所有风雨,而是给她一把伞,让她放心地走进雨里,与至亲并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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