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房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在江弄影身后关上,也仿佛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光线和声响。傅沉舟那句“不准踏出半步”的命令,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将她彻底困在了这方狭小、潮湿、充满霉味的天地里。
禁足。
比起之前繁重的劳役、刻意的刁难,这种静止的、无所事事的囚禁,更像是一种精神上的凌迟。时间变得粘稠而缓慢,每一分每一秒都格外难熬。她只能终日对着斑驳的墙壁,听着窗外偶尔传来的、属于自由世界的风声和远去的脚步声。
同屋的宫女们看她的眼神更加复杂。有幸灾乐祸的,有漠不关心的,也有那么一两个,会在无人时,偷偷塞给她一个干硬的饼子,或者低声告诉她一些外面的消息——比如,太子殿下那日怒砸石灯,手伤得不轻;比如,内库的守卫更加森严;再比如,太子妃娘娘近日似乎也郁郁寡欢,梧桐苑闭门谢客的时候越来越多。
江弄影默默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心底却是一片荒芜。他的怒火,他的伤势,都与她无关了。她如今只是一介囚徒,一个连踏出这扇门的资格都没有的罪奴。
膝盖在那日撞到梅树后,又开始隐隐作痛,尤其是在这阴冷的排房里,那钝痛仿佛钻进了骨头缝,在每一个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她没有药,只能用手一遍遍揉着那片冰凉的皮肤,试图汲取一点微不足道的暖意,缓解那深入骨髓的酸疼。
傅沉舟给她的那床厚棉褥和银霜炭,她依旧没有动用。它们像两个沉默的见证者,堆在墙角,提醒着她那场荒诞的“寝殿养病”和如今这更加不堪的处境。她宁愿挨冻,宁愿忍受疼痛,也不愿再与他有任何形式上的牵扯。
然而,她不去招惹是非,是非却不会放过她。
这日午后,排房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不同于往日宫人匆忙或沉重的步伐,那脚步轻缓而带着几分迟疑。随即,木门被轻轻敲响。
离门近的一个宫女打开门,看到门外站着的人时,惊得倒吸一口凉气,连忙跪了下去:“奴婢参见太子妃娘娘!”
排房内顿时一片死寂,所有宫女都慌忙跪地。只有江弄影,还坐在自己的床铺上,有些怔忡地看向门口。
逆着光,沈芷幽穿着一身淡雅的秋香色宫装,站在那简陋的门槛外。她没有带随从,独自一人。阳光勾勒出她纤细的身影和年轻却带着愁容的脸庞。她的目光,越过跪伏在地的众人,直直地落在坐在最里面床铺上的江弄影身上。
那目光,复杂难辨。有好奇,有审视,有无法掩饰的失落和伤心,还有一丝……江弄影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的,挣扎与犹豫。
“都起来吧。”沈芷幽的声音依旧柔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她迈步走了进来,这间低等宫女的住处,与她平日所处的环境格格不入,空气中弥漫的气息让她微微蹙了蹙眉,但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江弄影。
“本宫……想与江姑娘单独说几句话。”她轻声对其他人说道。
宫女们如蒙大赦,连忙低着头,鱼贯而出,并轻轻带上了房门。
狭小的排房内,只剩下她们两人。
江弄影站起身,依礼微微屈膝:“奴婢参见太子妃娘娘。”态度不卑不亢。
沈芷幽看着她。不过数日不见,她似乎又清减了些,脸色苍白,穿着粗糙的灰布衣衫,站在这里,与这环境融为一体,全然不见了昔日作为侧妃时的明艳张扬。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占据了殿下全部的心神,无论是爱是恨。
“姐姐,你……”沈芷幽开口,声音有些发紧,“你在这里……可还习惯?”
话一出口,她就觉得无比愚蠢。这里是低等宫女的排房,阴冷潮湿,有什么习惯不习惯的?
江弄影垂眸,语气平静:“劳娘娘挂心,奴婢安好。”
她的平静,反而更让沈芷幽感到一种无力的挫败。她宁愿江弄影哭诉,抱怨,甚至向她示威,也好过这样一副仿佛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
“那日……”沈芷幽攥紧了手中的帕子,鼓足勇气,问出了盘桓在心中许久的问题,“在殿下寝殿……殿下他……他待你……”
她问不下去了。亲眼所见的画面再次浮现,殿下亲手喂她吃雪梨,虽然动作强硬,可那种近距离的接触……是她从未得到过的。
江弄影抬起眼,看向沈芷幽。这个年纪比她还小的太子妃,眼中有着明显的痛苦和迷茫。她忽然觉得有些可悲。她们二人,一个正妻,一个废奴,却同样被困在傅沉舟织就的网中,不得解脱。
“娘娘,”江弄影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殿下待奴婢,只有责罚与禁足。娘娘所见,不过是殿下……一时兴起的折辱罢了。娘娘不必放在心上。”
“折辱?”沈芷幽喃喃重复,眼中水光更盛,“若只是折辱,殿下为何要为你动那么大的怒气?为何要因为你收了世子的药,就……就那般失控?”她向前一步,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江弄影,你告诉我,你到底对殿下下了什么蛊?为何他眼里……从来都看不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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