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声里那丝异样的震颤越来越清晰,像有只骨节嶙峋的手正从深海最深处往上扒拉礁石。
楚风跪在湿滑的礁石上,指节抠进石缝里,指甲盖渗出血珠——他等的就是这股子“苏醒”的动静。
“阿蛮。”他头也不回,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北斗位的土。”
苗疆汉子的独眼里闪过暗芒,腰间蛊囊轻震,七只银翅蝉“嗡”地窜出,分别扎向七个方向。
阿蛮跟着蝉影跃动,赤脚踩过锋利的礁石也似浑然不觉,每到一处便用骨刀剜起一捧土——那是乱葬岗的腐土、义庄墙根的阴土、刑场血渍浸透的焦土……每捧土都裹着生人避之不及的死气,却被他小心收进用蛇皮缝制的袋里。
“雪狼。”楚风又唤了一声。
昆仑野人的喉间发出低鸣,他仰头灌下一口烈酒,酒液顺着胡须滴落,在胸前冻成冰晶。
双掌按在礁石上,寒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礁石表面凝出白霜,很快在中央位置凝出一面半人高的冰镜——镜面倒悬,照见的不是众人身影,而是扭曲的海底裂隙。
苏月璃抱臂站在五步外,发梢沾着晨雾,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罗盘残片:“楚风,你这阵法……”她顿了顿,“连《云笈七签》里的禁术都不像。”
楚风将母亲遗留的血布撕成细条,缠绕在青铜灯残柄上。
血布是母亲咽气前用最后力气咬破指尖染的,此刻遇血竟泛起淡金纹路,像活过来的蛇。
“他们要我当钥匙。”他扯动血布的手顿了顿,“那我就先拆了锁眼。”
苏月璃的瞳孔微微收缩。
她见过太多古墓里的献祭阵,可眼前这七堆土冢、倒悬冰镜、血布灯柄,哪一样都像是故意往“传统”上踩了一脚又碾碎——七冢对应北斗,却用的是阴煞之地的土;冰镜倒悬,本该镇煞却照向裂隙;最要命的是那柄青铜灯,明明是归藏城残骸,此刻却被血布缠成了……“引魂幡?”她脱口而出。
楚风抬头看她,左眼的疤痕在晨光里泛着不自然的红:“不是引魂,是招魂。”他从怀里摸出块古玉,正是大学时在古玩市场“捡漏”所得的那枚。
古玉表面的沁色在灵瞳下翻涌,哪里是普通玉纹,分明是被压缩成纳米级的记忆回路——画面闪过时,他喉间发苦:地下密室里,戴青铜面具的人将古玉塞进流浪儿的破书包;暴雨夜,古玉在他枕头下发烫;第一次觉醒灵瞳时,玉中渗出的金光……
“原来不是偶然。”他捏紧古玉,指节发白,“从十二岁母亲剜开我眼睛,到十五岁奶奶病逝,再到遇见你们……”他突然笑了,笑声里浸着血锈味,“它把我当庄稼种呢,浇水施肥二十年,就等今天收粮。”
苏月璃的指尖掐进掌心。
她见过楚风生气、难过、甚至绝望,却从未见过这样的笑——像是把最后一块遮羞布扯下来,露出底下森森白骨。
“烧了。”楚风将古玉按在倒悬冰镜前,心焰从指尖腾起。
暗紫色火焰舔过玉面,记忆回路如蛛网般裂开,一条贯穿他人生的红命线浮现在空中:童年在垃圾堆翻食的身影是红点,母亲咽气的病床是红点,第一次在古玩市场捡漏的摊位是红点……每个红点都连着海底裂隙,像脐带。
“它吃的不是我的命。”楚风的声音发哑,“是我的执念。对母亲的愧,对奶奶的念,对被欺负的恨……”他猛然咬破舌尖,鲜血喷在红命线上,“现在我喂它点别的——反刍。”
阿蛮的独眼突然收缩。
他解下腰间骨匣,里面最后一只黑蛊“啪”地撞在匣壁上,触须疯狂颤动。
雪狼则蹲伏下来,爪尖深深抠进礁石,喉咙里发出警告般的低吼——七堆土冢开始冒黑烟了,不是往上飘,是往中间旋,像七根倒插的烟囱。
“不承恩,不断根;不拜祖,不归魂!”楚风的声音陡然拔高,《无字书》里的禁咒从他齿缝间迸出。
他的左手按在主位土冢上,右手持匕首划开掌心,鲜血滴进七冢之间的沟壑。
每一滴血落下,红命线便发出“嗤啦”声,像被烧红的铁签戳穿的绸布。
苏月璃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楚风!你的记忆……”她看见他左眼的疤痕在渗血,而他的瞳孔里,某些画面正在快速消退——奶奶在灶台边哼童谣的脸,母亲用银簪剜开他眼睛时的温度,甚至他们第一次在古玩市场相遇时,他举着捡漏的瓷瓶冲她笑的样子……
“忘了就忘了。”楚风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血蹭在她手背,“只要记得怎么拆它的门就行。”
最后一段红命线崩断的瞬间,海底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裂隙里渗出的不再是幽光,而是猩红雾气,像被捅了一刀的活物在流血。
楚风的灵瞳里,那些原本缠绕裂隙的灰白执念丝线正在疯狂扭动,有的断裂成灰,有的互相绞杀,甚至有一根猛地扎进另一根的“心脏”——那是母渊的精神网络在自乱阵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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