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团总?”林峰眼神一凛,立刻追问,“是这附近的地头蛇?民团头子?”
“嗯!”赵虎用力点头,脸上浮现出压抑不住的愤恨,“就是山外双集镇那个最大的地主王扒皮!他手下养着几十号人,几十条枪,专门给山外的‘官军’当狗腿子,欺压我们这些山里人,收的‘山货税’一年比一年重,简直不让人活!我爹说,那几个人,看那做派,八成就是王扒皮派出来的探子!”
情况瞬间明朗了。敌人改变了策略,开始利用熟悉本地情况的反动地主武装作为其延伸的触角和爪牙,对红军可能藏身的广袤区域进行更具针对性、也更阴险的拉网式侦察。野猪岭因为与红军有过接触(尽管对方自以为隐蔽),很可能已经被标记为了重点怀疑区域。
“虎子,回去告诉赵老伯和乡亲们,最近这些天,一定要加倍小心,提高警惕。”林峰按住赵虎的肩膀,语气郑重地嘱咐,“暂时不要再主动联系我们,以免暴露。如果那些探子再来,或者有‘王团总’的人直接进村盘查,一定要想办法,用我们约定的那种最紧急的信号通知我们。另外,这些盐和火柴你们带上,仔细藏好,以备不时之需。”他将军团从牙缝里省下来的一点宝贵物资,塞到赵虎手中。
赵虎接过那沉甸甸的、代表着信任与牵挂的物资,用力点了点头,年轻的眼睛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林长官,你们放心!我爹说了,你们是好人,跟那些白狗子和王扒皮根本不是一路人!咱们野猪岭的人,心里有杆秤,知道好歹!”
送走赵虎,林峰的心情并未有丝毫轻松。敌人如同幽灵般无所不在的窥探,就像一把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冰冷的剑锋仿佛已经触及皮肤,随时可能落下,带来毁灭性的打击。野猪岭这个刚刚建立、还十分脆弱的群众基点,正面临着暴露和被摧毁的极大风险。而红军主力,在经历了惨烈的突围、长途的转移和极度的物资消耗后,战斗力远未恢复,一旦藏身之处暴露,必将引来敌人重兵的合围剿杀,后果不堪设想。
“绝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掌握主动!”林峰快步找到贺龙和周安民,斩钉截铁地说出自己的判断,“我们必须主动出击,打掉敌人这些伸进来的触角,或者至少,要狠狠地剁掉他们一两只爪子!让他们知道疼,知道这深山老林不是他们可以随意撒野的地方!”
“你想怎么打?目标选哪里?”贺龙眼中精光一闪,他早已受够了这种被动躲藏、憋屈压抑的日子,渴望能真刀真枪地干一场。
“目标,就选这个‘王团总’设在进山隘口的前哨卡!”林峰的手指带着决然的力量,重重地点在地图上双集镇通往这片山区的一个必经路口,“根据赵虎的情报和我们近期派出的侦察兵核实,那里常驻着王扒皮手下的一个班,大约十二三人,装备以老套筒和汉阳造为主,配备一挺老旧的轻机枪,警惕性普遍不高,哨卡工事也比较简陋。拔掉它,既能斩断敌人一条深入山区的触角,或许能缴获一些我们急需的弹药和粮食,更重要的是,可以狠狠震慑双集镇乃至周边其他反动民团,让他们从此不敢再轻易替敌人卖命,轻易深入山区!”
“好!就这么干!娘的,早就该收拾这帮地主狗腿子了!”贺龙一巴掌拍在腿上,震得伤口都隐隐作痛,他却毫不在意,“让赵山娃的‘山魈’队再去!他们山地功夫最好,动作快,下手狠,保证干净利落!”
“不,”林峰却缓缓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更深远的考量,“‘山魈’队是我们手里最后、最锋利的王牌,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轻易动用,要留在最关键的时刻。这次,我想让红五军缩编后,以原各部侦察骨干为基础新组建的那个特务连去。他们中大多是本地籍或对周边地形非常熟悉的战士,不少人跟这些地主武装有血仇,求战心切。正好借这个机会让他们见见血,练练手,在实战中淬炼成长。由赵山娃同志亲自带队指挥,确保行动万无一失。”
贺龙略一沉吟,立刻明白了林峰的良苦用心,这既是在锻炼新生力量,也是在最困难时期保存最精锐的战斗骨干。“行!就按你说的办!告诉赵山娃和特务连的小子们,给老子打得漂亮点!不但要端掉哨卡,还要把王扒皮的胆子给吓破!”
命令迅速下达。一支由赵山娃亲自指挥、主要由求战心切的新兵组成的精干小分队,带着为战友复仇的怒火和初次执行重要任务的兴奋,如同暗夜中出击的猎豹,悄无声息地扑向了山外那个既定目标。
深沉的夜色笼罩着群山,红军临时营地一片寂静,但空气中却弥漫着无形的紧张与期待。林峰站在潮湿的溶洞口,任由冰凉的夜风吹拂面颊,他闭上双眼,脑海中【地脉感知】的能力全力运转,精神如同灵敏的雷达,仔细搜寻和捕捉着远方可能传来的、代表战斗打响的独特波动。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次单纯的战术反击,更是一次对红军在极端困境下生存能力、战斗意志的严峻检验,一次对新生力量的残酷淬火,同时也是向这片土地上所有仍在观望、犹疑的势力,发出的关于红军依然存在、并且敢于亮剑的强硬宣告。
窥探与反窥探,围剿与反围剿,在这看似沉寂、实则暗流汹涌的群山万壑之中,以更加隐蔽、更加复杂、也更加残酷的形式,持续不断地激烈上演着。每一片树叶的颤动,每一缕夜风的低语,仿佛都隐藏着无形的杀机与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