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瞳的离去,像一块吸音海绵,吞没了据点里所有的声响与活气。空气凝滞,漂浮着一种细密的、灰烬般的物质,那是未落下的泪和未能出口的诘问。
小芬不再像个小影子般缀在林薇身后。她蜷在据点里最远的角落,抱着膝盖,下巴抵在旧兔子玩偶软塌塌的耳朵上,眼神空茫地望着虚空,仿佛在试图看清一个已然消散的轮廓。
阿短的工作台上前所未有地整洁——因为所有工具和零件都被一股脑地扫进了一个大纸箱,如同埋葬。他本人则对着墙壁发呆,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角一块剥落的漆皮。
“幽影”化作了墙角真正意义上的一摊墨迹,气息沉寂冰冷,拒绝任何形式的探询。“杂音”的收音机屏幕漆黑,他不再试图从嘈杂的电波中寻找意义,只是沉默地抱着它,像抱着一块墓碑。小明散发的光晕昏黄得可怜,仅能勉强照亮自身,仿佛随时都会因这过重的静默而彻底窒息。
集体性的颓丧,无声蔓延。
林薇自己也在这片泥沼中。她依旧上课,完成系统每日雷打不动、奖励微薄的任务,甚至尝试绘制更复杂的符箓。但魂体像是被灌了铅,又像是被抽空了芯子,只剩下机械的重复。
笔下的符文线条屡屡中断、扭曲,然后“噗”一声自燃成一小撮灰烬,像是在嘲笑她的徒劳。她不敢停,一旦停下,脑海中便是灵瞳最后那双惊惧却决绝的眼,和那片吞噬一切的漆黑漩涡。
循环往复,无止无休。
蚀骨的自责在夜深人静时啮咬着她。但比自责更尖锐、更让她无处遁形的,是一种悄然浮现的、关于自身本质的冰冷审视。
为什么冲上去的是灵瞳?我的“幽冥鬼步”明明更快……这个念头升起,立刻被另一个更冷酷的声音压下:因为你那一刻的迟疑,计算的是自身技能的冷却、VP的消耗、与强敌正面对抗的风险!你衡量的是“值不值”,而灵瞳,她只是“不能”看着你死。 我的“高级能量洞察”为何没预警?或许不是不能,而是你大部分的感知,都下意识地聚焦在如何从敌人身上榨取更多VP、解析那些可能对“你”有用的能量波动上!你对团队的“洞察”,远不及对猎物的“洞察”来得敏锐! 组建“守夜人”?多冠冕堂皇。可看看你兑换列表吧!【幽冥鬼步Lv.4】、【蚀魂鬼火威力+15%】、【高级能量洞察范围扩大】……全是林薇!林薇!林薇!你可曾用VP为小芬兑换过一本《灵体稳固进阶》?可曾想过为阿短那套总出故障的防护装置升级核心元件?可曾用“精密托梦”为“杂音”寻找过他失散妹妹的线索? 你慷慨分享从敌人那里缴获的“破烂”,因为那对你而言是“无用之物”。而你紧紧攥在手里的VP,只用来浇灌你一人复仇与变强的欲望。甚至“守夜人”的存在,是否也只是你精心计算后,认为可以更快、更安全达成个人目标的“最优解”?
“守夜人”…这个名字此刻像一面照妖镜,映出她心底最深处的自私与凉薄。她所谓的“领导”,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索取和利用。灵瞳的牺牲,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烫穿了她所有自欺欺人的外壳。
她几乎病态地将自己埋进系统的技能界面,疯狂消耗VP,兑换着一个个个人能力的升级。系统冷冰冰的提示音一次次响起:
【叮!消耗1500VP,幽冥鬼步提升至Lv.4。】 【叮!消耗1200VP,蚀魂鬼火威力提升15%。】 ……
每一声“叮”,都像是给她一剂短暂的麻醉,看啊,我在变强,我在努力,下次…下次一定…但麻醉过后,是更深的空虚与自我厌弃。这行为本身,不正是她自私劣根性的又一次铁证吗?在团队如此颓败之际,她想的,依然只是如何让她“林薇”一个人变得更强。
直到那位管理图书馆的陈老先生悄然来访。
他没有预先通知,就像一阵带着旧书气味的微风,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据点门口。他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眼镜片后的目光温和而澄澈,仿佛能洞悉一切,却又包容一切。
他先是缓步走到阿短身边,看了看那个装满“遗弃物”的纸箱,轻轻叹了口气,用苍老的手指拍了拍阿短的肩膀,什么也没说。
他又走到小芬身边,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用油纸包着的、看起来普普通通的麦芽糖,放在她旁边的小几上,依旧沉默。
然后,他才走向仿佛被钉在系统界面前的林薇。
“林同学,”他的声音温和舒缓,像冬日里晒暖的棉被,“在找破解当前困局的方法?”
林薇身体一僵,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竟有些不敢直视老先生清澈的目光。
老先生并未看向那闪烁的系统界面,他的目光掠过据点里每一个颓丧的成员,最后落在窗外那棵枯树坚韧的枝干上。
“灯灭了,大家都会慌,会冷,会害怕。”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所有人说,“这是常情。责怪掌灯的人手脚不利索,或者责怪风太大,都容易。但更重要的是,想想怎么让灯再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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