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砚就坐在她身侧,披着一件旧蓑衣,手中握着一支未点燃的火把。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那条蜿蜒入山的小路上,眼神沉静如深潭,却暗藏锋芒。
“第七日了。”他低声说,“他们不会再等太久。”
沈清禾点头,没有说话。
她知道,恐惧一旦蔓延,就必须用更凌厉的手段斩断源头。
那些被毁的水渠、染血的牛角、深夜里回荡在山谷的嚎哭般的风声……都不是山神的怒意,而是人心的操控。
黑鹞子借“神罚”之名行胁迫之实,为的不是护山,是护住藏在山腹中的秘密。
三更刚过,远处传来窸窣声响。
一人影鬼祟自林中探出,脚步轻快却急切,肩上背着一只鼓囊囊的皮袋,显然是采药归来的喽啰。
他左右张望片刻,确认无人,便踏上小径。
就在右脚落下的瞬间——
“噗!”
一声闷响,枯草塌陷,那人惨叫着跌入陷阱,腿肚已被倒刺竹签划开数道血口,鲜血渗入泥中。
埋伏在四周的农夫立刻冲出,麻绳套头,布巾塞嘴,动作干脆利落。
审讯在疗畜棚后的柴房进行。
火光摇曳,映得那人狰狞的脸忽明忽暗。
他嘴角咧开,露出一口黄牙:“你们种的地,喝的水,哪一滴不是从山里偷来的?黑鹞子说了,宁可人间绝耕,不让山神蒙尘!”
沈清禾站在阴影里,静静听着。
她没有动怒,也没有逼近,只是缓缓走到灶边,提起一壶刚煮好的姜汤,倒进粗碗里,推到对方面前。
“你们冬天吃什么?”她忽然问。
那人一愣,冷笑:“松子、菌干、野猪腊肉……哪样不是山神赐的?”
“赐的?”沈清禾轻笑一声,声音不高,却像冰锥刺入骨髓,“你们每年砍多少树做柴?挖多少药材换酒?猎多少走兽腌成肉干?你们取的,比我们多十倍百倍。”她俯身,目光直视对方,“可你们敢封自己的嘴,断自己的粮吗?为何只许你们取,不许百姓活?”
那人语塞,
翌日拂晓,天边泛起鱼肚白,沈清禾牵着那头痊愈的母牛登上村前高坡。
晨风拂动她的衣角,身后是数百双注视的眼睛——有怀疑,有期待,也有恐惧。
她扬声开口:“我愿划出两里禁区,封山育林,十年不动一石一木。”顿了顿,声音转厉,“但前提是——你们不能再伤一头牛、断一根渠!若再犯,休怪我不念天地仁心!”
话音落下,她取出早已写好的《山约书》,纸页压着昨夜众人联署的指印,郑重绑于箭尾。
弓弦一震,长箭破空而起,射向禁山深处。
风卷残云,林间忽有一道雪白影子一闪而过,似貂非貂,灵动如幻。
而在她脚边,绿耳缓缓跪下前蹄,头颅低垂,像是叩谢这重获生机的人间。
远处山巅,那盏终年不熄的红灯笼,久久未亮。
这一次,沉默成了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