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刚悬,心先定了。
马蹄踏碎晨雾,铁穗队探子滚落马背时已近乎虚脱。
他跪在泥泞中,将断裂的鹰羽令节与那封漆黑虎头印信高举过头,声音嘶哑如裂帛:“北岭……私兵八百……三日后至!打着清查‘妖女余党’旗号,实则劫持下游三村孩童六十有余,拘于枯井之内——扬言若不交出沈清禾,便焚村祭天!”
死寂。
火光尚未熄尽的祭坛废墟旁,人群如被寒风扫过的麦田,齐齐一颤。
有人低泣,有人颤抖着后退,更有老妇扑通跪下,磕头求她:“禾娘子,走吧!你走了,咱们还能活几天!”
井台边风声猎猎,吹得沈清禾衣袂翻飞。
她低头看着掌心——那枚淡金色谷形胎记正微微发烫,像是血脉里埋着一团不肯冷却的火种。
她闭了闭眼,识海中浮现出北岭冻田的画面:三百石青稻尚在灌浆期,若强行催熟,需耗尽空间三年积蓄的灵泉之力,反噬之痛足以让她卧床月余。
可若是不救,三村孩童皆死,人心即散。
“逃一次,就得躲一辈子。”她开口,声音不高,却像钉子般楔进每个人耳中,“他们今日敢拿孩子威胁我,明日就能烧我粮仓、毁我水渠、逼我百姓跪地称奴。这次,我要让他们知道——动我的人,得拿命换。”
话音落,她转身走向讲台。
陆时砚早已取来炭笔与粗麻地图,指尖微颤地勾勒敌军行进路线。
他没问值不值得,只低声说:“东线山道窄,可设伏;西林密,易藏烟阵。但兵力……我们只有铁穗队三十人,民勇不过百。”
“我不靠人多。”沈清禾从怀中取出一块残缺玉圭,边缘参差,是当年仿制司仓旧印所留的最后一片。
“这是萧大人曾拒收的‘伪器’,如今我亲手交还——若您仍信天命昭昭,请以此物上奏朝廷:我愿以身为质,换三村孩童平安归家。”
她目光直视萧景行,“但我也有一言相告:若他们伤孩童一发,我即刻催熟百里荒田,开仓放粮,全境粮价一日崩三成。届时,不只是北岭军营要乱,整个漕运体系都会塌半边天。您猜陛下会先斩谁?”
萧景行脸色骤变。
他知道她说得出就做得到。
这个女子没有官身,却握着天下最锋利的武器——粮权。
沉默良久,他接过玉圭,郑重收入袖中。
“我即刻启程,今夜必达州府驿站。”
命令随之传下。
“冬市备战令”全面启动。
牧养坊奶牛停乳,连夜熬煮浓缩乳汁,压制成耐储乳饼;粮囤空间开启战备模式,所有隐秘粮道转入地下运输;讲台拆去授课木匾,挂起敌我布防图,由陆时砚统筹调度;老錾头带二十名石匠,连夜在主山道埋设陶管,连接窑场废弃烟道,只待一声令下便可腾起迷障浓烟。
小豆子穿梭于各坊之间传递口信,一双赤脚踩过泥水也不觉疲累。
聋哑少年们被召集至沟渠暗处,手指反复练习着新创的“石板鼓语”——三长两短为警,七急一缓为袭。
而沈清禾,则独自登上祭坛废墟。
第三日黄昏,血色残阳泼洒天际。
远方尘烟滚滚,甲胄森然,北岭私兵列阵而来,刀枪映着冷光。
为首将领策马当先,狞笑高喊:“妖女沈氏何在?献身赎罪,或可保三村不灭!”
风卷起她的裙角,沈清禾立于焦土之上,仿佛一株历经烈火而不倒的野稗。
她缓缓抬起右手,指尖在唇间一划,鲜血滴落,正中掌心谷印。
刹那间,青铜印纹自血脉中苏醒,金光自皮下流转。
她将血指按向虚空,口中轻语,如同播种,也似宣判:
“你们要的是我这个人头?好,我给你们看个热闹。”
嗡——
天地骤静。
北岭脚下,那一片尚在青黄之间的冻田猛然震颤!
泥土翻涌,根系暴长,稻秆拔节之声如千军万马奔腾于识海。
金光自田垄间炸开,层层叠叠,瞬息漫过整片山谷。
未熟的稻穗在众人眼前疯狂饱满,粒粒压弯茎秆,浓郁稻香随风扩散十余里,引得村落鸡鸣狗吠,百姓纷纷出门仰望。
“神迹!又是神迹!”有农夫跌坐在地,老泪纵横,“禾娘子真能唤谷成金啊……”
敌军队列中骚动顿起。
那些出身农家的士卒望着那片金浪,想起家中饿得啃树皮的老母、等米下锅的妻儿,竟有人“哐当”一声扔下长矛,双膝触地,嚎啕大哭:“我家田里的稻子还没熟……可老娘她……她撑不过这个月了啊……”
将领怒喝抽刀,连斩两名跪卒,却止不住军心动摇。
就在此刻,沈清禾站在高台之上,衣衫猎猎,眸光如刃。
她知道,真正的风暴还未到来。
而在无人注意的沟渠深处,小豆子悄然蹲下,手中紧握一根铜槌。
刀刚悬,心先定了。
血色残阳尚未褪尽,山谷间金浪翻涌,稻香如潮水般漫过山脊,直扑敌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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