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极封印的余波,如同冬日山间最后一场凛冽的风雪,在耗尽了所有的酷寒与肆虐后,终于恋恋不舍地退去,将一片万籁俱寂、却也孕育着无限生机的宁静,归还给了这片饱经沧桑的土地,以及土地之上那对紧紧相依的灵魂。姚浏的生命之火,在那场汇集了众生愿力、凶险万分的灵魂“手术”中,终究没有被命运的寒风吹熄,而是如同风中残烛,顽强地、微弱地,却又无比坚定地,重新燃烧了起来。
然而,重燃的烛火,终究与往昔不同。
那场针对生命本源的彻底封印,如同一次最深沉的格式化,将他体内所有与那块陨石碎片相关的、异常活跃的能量节点与细胞活性,连根拔起,彻底湮灭。他活下来了,以一个最纯粹、最彻底的“普通人”的身份。不再有丝毫残存的、对他人情绪的模糊感知,不再有那异于常人的、延缓衰老的细胞活力,甚至连同他那曾经被异能滋养、远比常人坚韧的体魄,也仿佛被抽走了主心骨,变得异常脆弱。
恢复期漫长而艰辛,远超第一次昏迷苏醒之后。他的身体像是被掏空了的蝉蜕,轻飘飘的,失去了大部分的力量。最初的日子里,他甚至无法独自下床行走,需要木曲儿用尽全身力气,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才能在屋内勉强挪动几步。他的手会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握不住稍重一些的物件,连端起一碗汤药,都显得异常吃力。他畏寒惧风,即便是春日暖阳,也需要裹着厚厚的毯子,才能坐在屋檐下晒一小会儿太阳。他的脸色总是带着一种病态的苍白,食欲不振,睡眠极浅,任何一点细微的声响,都可能将他从本就稀薄的睡梦中惊醒。
张大师留下了精心调配的、用于固本培元、调理虚损的方子,但也不无遗憾地告知木曲儿,此次损伤触及根本,汤药之力,只能辅助,更多的,需要依靠时间,以及他自身那已然归于平凡的、缓慢的生命力,去一点一滴地修复和积累。未来的他,或许会比同龄的普通人,更容易感染风寒,更难以承受劳累,需要如同呵护一件极其珍贵的、却有了细微裂痕的古瓷,用加倍的细心与温柔去对待。
木曲儿将这些话,一字一句地刻在了心里。她没有丝毫的抱怨与气馁,反而生出一种近乎虔诚的守护之心。她成了他最细致、也最坚韧的守护者。每日天不亮便起身,为他熬煮费时费力的药膳粥;在他因为虚弱而情绪低落、沉默寡言时,便坐在他身边,握着他微凉的手,轻声讲述着窗外草木的变化,或者念一段他以前喜欢的散文;在他偶尔有力气、愿意说几句话时,她便如同聆听世界上最动听的乐章,眼中闪烁着温柔的光。
他们的生活,仿佛被按下了减速键,每一个动作,每一次呼吸,都变得缓慢而郑重。姚浏不再能像以前那样,轻松地打理菜园,劈柴担水,他更多的时候,是静静地坐在窗边,看着木曲儿忙碌的身影,或者凝望着远处那片见证了他们所有悲欢的蓝月湖。他的眼神,不再是曾经那种洞悉一切的深邃,也不再是获得能力初期的迷茫与挣扎,更不是封印之前的决绝与疲惫,而是沉淀下了一种……洗尽铅华后的、异常干净的平和,如同秋日雨后澄澈如洗的天空,虽然带着病弱的淡云,却广阔而安宁。
他接受了这一切。接受了自己变得脆弱,接受了需要被悉心照料,接受了未来可能充满更多病痛挑战的现实。因为,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是为了能够以“姚浏”这个纯粹的身份,更长久的、更真实地陪伴在木曲儿身边,所必须付出的代价。这代价沉重,但与失去她相比,轻如鸿毛。
当春风吹绿了山峦,湖面解冻,泛起粼粼波光时,姚浏的身体终于在木曲儿无微不至的照料与时间的抚慰下,有了一些起色。虽然依旧清瘦,依旧畏寒,但他已经可以不用搀扶,自己在屋前屋后缓慢地散步,可以拿起那支对他而言略显沉重的钢笔,尝试着继续他那本未完成的随笔集。只是写作的速度,比以前慢了数倍不止,常常写几个字,便要停下来喘息片刻。
也正是在这个万物复苏的季节里,一个念头,如同春泥下悄然探头的嫩芽,在姚浏平静的心湖中,萌生出来。
一日午后,阳光暖融融地照进屋内,姚浏靠在躺椅上,盖着薄毯,看着木曲儿正在整理苏雨刚刚托人送来的一沓信件——大多是基金会近期的工作简报,以及一些受益者写来的感谢信。其中一封字迹稚嫩、来自一个因基金会帮助而逐渐走出父母双亡阴影的孩子的信,引起了姚浏的注意。信中用简单而真挚的语言,描述着自己如何在“伙伴之家”的哥哥姐姐们陪伴下,重新感受到了温暖,不再那么害怕夜晚。
姚浏静静地听着木曲儿轻声读信,目光悠远。良久,他缓缓开口,声音虽然依旧带着病后的虚弱,却异常清晰:“曲儿,我想……去基金会做点事情。”
木曲儿读信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抬起头,有些讶异又有些担忧地看着他:“你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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