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安全屋,已是深夜。与废弃天文台外的凛冽寒风相比,屋内恒温的空调系统带来一种失真的暖意。苏晚脱下傅斯年那件依旧带着室外寒气的羊绒大衣,递还给他。
“谢谢。”她的声音有些干涩。
傅斯年接过,随手搭在沙发扶手上,动作自然,仿佛这只是无数次寻常社交礼仪中的一次。“早点休息,明天中午之前,你需要保持最佳状态。”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像是在评估一件武器的完好度,随即移开,“会面的具体应对策略,明天上午我们再详细推演。”
他说完,便转身走向书房,那里有他需要处理的、仿佛永无止境的“公司事务”。他的背影挺拔、利落,带着一种事毕拂衣去的疏离感。
苏晚站在原地,看着书房门在眼前轻轻合上,隔绝了那个男人复杂难辨的世界。安全屋内一片寂静,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脏在胸腔里沉稳而有力的跳动声。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那股冷冽的、带着雪松与烟草气息的味道,与他刚才在“暗河”和天文台外所展现的绝对控制力如出一辙。
她缓步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城市的霓虹在脚下铺展成一片璀璨却冰冷的光海,每一个光点背后,都可能隐藏着窥探的眼睛,或是致命的陷阱。傅斯年说得对,“渡鸦”不可信,他们的行踪可能已经暴露。“方舟”的追杀,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于头顶。
而明天与“夜莺”的单独会面,是机遇,更可能是另一个精心设计的牢笼。
她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耳后那个微小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凸起——傅斯年给她的微型定位器。这算是什么?保护?监视?还是确保投资不轻易打水漂的风险控制?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放着今天的片段:傅斯年在“暗河”隔间里,面对“渡鸦”的试探,那句冰冷强硬的“我的人,不是交易品”;他在车上闭目养神时,侧脸流露出的、与平时沉稳截然不同的、一丝掩藏极深的疲惫;以及他分析“夜莺”会面风险时,那理智到近乎冷酷的权衡……
他保护她,也利用她。他给予她庇护,也将她推向险境。他看似尊重她的选择,实则早已将利弊摊开,引导着她走向他预设的战略方向。
这种矛盾,让她之前因依赖和感激而萌生的、那些模糊不清的情愫,此刻如同被投入冰水,骤然清醒。
她对他,究竟是什么感觉?
是绝境中抓住浮木的依赖?是目睹他运筹帷幄、掌控全局时产生的欣赏?还是……在一次次并肩面对危险时,悄然滋生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悸动?
不,不能是悸动。
苏晚用力闭了闭眼,将脑海中那些不合时宜的、属于普通女性的柔软情绪狠狠压了下去。父亲惨死的真相、阿杰决绝的背影、“方舟”活捉实验体的悬红……这一切如同冰冷的钢针,刺破任何浪漫的幻想。
傅斯年不是童话里的骑士,他是现实的博弈者。他们的联盟,本质是利益的结合,是复仇之路上的相互需要。他看她的眼神,有欣赏,有评估,有利用,唯独不该,也不能有她所期待的那种纯粹。
她不能再让自己陷入任何不切实际的期待中。那不仅是愚蠢,更可能是致命的。把自身的安危和情感的依托,过多地系于一个心思深沉、目的明确的盟友身上,无异于将刀柄递到对方手中。
心意,必须确定。不是确定对他的感情,而是确定自己在这场合作中的位置和底线。
她是苏晚,是苏明远的女儿,是一个拥有独立意志和复仇目标的个体。她是傅斯年对抗“方舟”的“刀”,但这把刀,必须握在她自己手里,刀锋所指,是她自己的目标,而非完全受他操控。
想通了这一点,苏晚感觉心头那团乱麻仿佛被利刃斩开,虽然带着一种清晰的痛感,却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清明和坚定。她不再去纠结傅斯年每一个举动背后的深意,不再为他偶尔流露的、似是而非的“关怀”而心神不宁。
她转身,没有回到卧室,而是走进了临时改造成信息处理中心的房间。她需要更深入地了解“夜莺”,不仅仅是傅斯年提供的资料,她要自己挖掘,形成独立的判断。她打开加密电脑,调用自己掌握的技术手段,开始追踪“夜莺”过往发布的报道痕迹,分析其行文风格、关注领域、信息源特点,试图勾勒出这个神秘记者更清晰的画像。
这不是不信任傅斯年,而是她确立自身独立性的第一步。
直到天际泛起鱼肚白,苏晚才揉了揉酸涩的眼睛,靠在椅背上。她对“夜莺”有了更立体的认知:这是一个极其注重证据链、敢于挑战权威、并且拥有自己独特信息网络的记者,但她同时也非常善于保护自己,报道风格犀利而冷静,很少掺杂个人情绪。与这样的人打交道,空泛的悲情或愤怒毫无用处,必须提供无可辩驳的、足以掀起惊涛骇浪的硬核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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