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是第一次直面 “主子”,而且听这称呼,眼前的人竟是高阳公主 —— 那个他只在历史课上听过的名字。他记得课本里说,高阳公主是唐太宗的第十七女,骄纵任性,后来还因为和辩机和尚的事闹得满城风雨。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见到了这位 “传奇公主”。
“裴安?” 公主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声音里带着点玩味,“抬起头来,本公主看看。”
裴安心里一慌,下意识地想拒绝 —— 他记得王二说过,不能随便抬头看主子的脸。可这话是公主说的,他若是不从,岂不是抗命?犹豫了片刻,他还是慢慢抬起头,目光不敢直视,只落在公主的衣襟处。
入眼是一件月白色的襦裙,领口和袖口绣着浅青色的云纹,用的是极细的苏绣,针脚密得几乎看不见。腰间系着一条明黄色的玉带,上面缀着几颗翡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再往上,是一截雪白的脖颈,戴着一条珍珠项链,颗颗圆润,在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他的目光不敢再往上移,却能感觉到公主的视线落在他的脸上,带着几分探究。过了一会儿,公主忽然笑了,那笑声像风铃在风中摇晃,清清脆脆:“你这兵,倒和旁人不一样。”
裴安一愣,不明白公主的意思。他偷眼瞥了一眼旁边的侍女,那侍女正皱着眉,用眼神示意他别多话。
“旁人见了本公主,不是吓得发抖,就是低着头不敢吭声,你倒好,眼神躲躲闪闪的,却没半点惧色。” 公主说着,往前凑了半步,裴安能更清楚地闻到她身上的香气,那香气里还混着一丝淡淡的墨味,像是刚用过砚台。
他赶紧低下头,声音更轻了:“属下不敢。属下只是…… 只是昨日操练时受了点伤,动作有些迟缓,怕冲撞了公主殿下。”
这是他临时编的借口 —— 他哪敢说,自己是因为看到公主的模样,想起了前世在博物馆里见过的唐代仕女图,一时走了神?好在这几日操练确实累,他的脸色不算好,倒也能蒙混过去。
公主 “哦” 了一声,语气里带着点怀疑:“伤在哪了?让本公主看看。”
裴安心里咯噔一下,这要是真让看,他哪有什么伤?他赶紧摆手:“不用了公主殿下,只是些皮外伤,不碍事的。”
“怎么?本公主还看不得你一个府兵的伤?” 公主的语气忽然沉了些,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裴安心里一紧,知道自己不能再推辞,只好慢慢解开腰间的革带,将左臂的袖子往上卷了卷 —— 这具身体的左臂上,确实有一道浅浅的疤痕,是原主入营时练刀不小心划的,倒正好能用上。
公主的目光落在那道疤痕上,沉默了片刻。廊外的风忽然大了些,吹得桃枝摇晃,粉色的花瓣落在她的裙角,像一只停驻的粉蝶。裴安的心跳得飞快,他能感觉到公主的指尖离他的手臂越来越近,那指尖带着一丝凉意,几乎要碰到他的皮肤。
“这点伤,倒也算结实。” 公主忽然收回手,语气又恢复了之前的慵懒,“不过下次操练,还是当心些。府里的兵,要是都像你这样毛毛躁躁的,哪天冲撞了贵客,可不是你一条小命能赔的。”
“属下谨记公主殿下教诲。” 裴安赶紧应道,心里松了口气 —— 看来是蒙混过关了。
“行了,你接着巡逻吧。” 公主挥了挥手,转身准备离开。就在这时,廊外忽然跑来一个小丫鬟,手里拿着一个锦盒,气喘吁吁地说:“主子,宫里来人了,说是皇后娘娘赏了您新制的胭脂,让您赶紧去前院接旨呢。”
公主的脚步顿了顿,脸上闪过一丝不耐,却还是点了点头:“知道了,这就去。” 她转身时,目光又扫过裴安,忽然说道:“裴安是吧?本公主记住你了。”
说完,便带着侍女和小丫鬟,沿着回廊往前走了。粉色的裙摆扫过青石板上的花瓣,留下一串浅浅的痕迹,那清冽的香气,却还留在廊间,久久不散。
裴安站在原地,直到公主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才缓缓直起身子。他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甲胄贴在身上,又凉又沉。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心跳还是快得厉害 —— 刚才那短短几句话的功夫,比他前世面对甲方的刁难还要紧张。
“没想到高阳公主竟是这样的……” 裴安喃喃自语。他原本以为,历史上的骄纵公主,会是那种颐指气使、动辄打骂下人的模样,可刚才见到的高阳,虽有贵气,却也带着几分少女的鲜活,甚至还会关心一个府兵的伤势。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左臂上的疤痕,又想起公主最后说的那句 “本公主记住你了”,心里忽然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 —— 在这个陌生的唐朝,能被公主记住,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廊外的风又吹来了,卷起一地的桃花瓣,落在他的靴上。裴安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杂念,握紧腰间的横刀,继续沿着巡逻路线往前走。青石路上的水洼里,他的影子随着脚步晃动,眼神里的迷茫少了几分,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坚定。
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他都得在这个时代活下去。从前是为了 KPI,现在是为了小命 —— 至少,先把府兵的日子过明白,再想以后的事吧。
他走着走着,忽然听到远处传来操练的口号声,还有兵器碰撞的 “叮叮” 声。阳光透过廊柱的缝隙,落在他的身上,暖融融的。裴安忽然觉得,这唐朝的春天,好像也没那么难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