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似一块巨大的绒布,将白日里金殿之上的喧嚣、荣耀与明争暗斗,都一股脑儿地吞没、揉碎,只余下深沉的静谧。东宫,这座象征着储君无上地位与未来国本所系的宫苑,在这般夜色的包裹下,褪去了白日里那层庄严肃穆的外衣,显露出别样的静谧与幽深。
朱红色的宫墙在夜色中化作一道沉默的暗影,琉璃瓦在清冷月光的轻抚下,泛着点点朦胧的微光,像是撒了一层细碎的银霜。廊下悬挂的宫灯,灯穗在微凉的夜风中轻轻摇曳,橘黄色的光晕透过薄纱灯罩,在光洁的地砖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影,明明灭灭,宛如无数只神秘的眼睛,在窥视着这深宫内苑的一切。
沈清辞,此刻并非是那个在金殿之上受封、令无数武将敬畏的镇国公沈青,她一身素雅的常服,未着半点象征身份的官袍,只带着两名最心腹、动作也最是利落隐秘的亲随,乘着一顶在夜色里几乎能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青呢小轿,如同一片悄无声息的落叶,飘至东宫侧门。
早有沈清鸢的心腹嬷嬷候在那里,见小轿停下,她脸上没有丝毫多余的表情,只是极快地、无声地朝着轿内行了一礼,随即便引着沈清辞三人,穿过东宫那一道道九曲回肠的回廊。她们的脚步放得极轻,如同狸猫一般,巧妙地避开了巡夜侍卫那规律的脚步声与 torch(火把)的光亮,径直朝着太子妃沈清鸢所居的丽正殿而去。
推开丽正殿那沉重的殿门,一股淡淡的、带着安神功效的苏合香气息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秋夜的寒凉。殿内,烛火并非大亮,只点了几盏必要的,光线柔和而集中,将殿内映照得既不昏暗,又添了几分私密的氛围。
沈清鸢也已换下了白日里那身庄重无比、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的太子妃冠服,只着一件藕荷色的软罗常服,青丝松松挽起,仅用一支简单的玉簪固定,钗环尽卸,更显得她本就清减的面容,此刻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还有着与这东宫华丽格格不入的凝重。
引路的嬷嬷将人带到后,悄无声息地退下,还极其小心地轻轻合上了殿门,仿佛要将殿内与殿外,隔绝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一时间,殿内只剩下沈清辞与沈清鸢这对姐妹。
沉默,如同细密的蛛丝,在空气中缓缓蔓延开来。白日里,在金殿之上,在众目睽睽之下,她们一个是新晋的镇国公,一个是尊贵的太子妃,是君臣,是未来的国舅与国母,必须恪守着森严的礼仪,维持着那恰到好处、却也疏离无比的距离。而此刻,在这私密的空间里,那层坚硬的、束缚着彼此的外壳,终于可以稍稍剥落。
“阿辞……”率先打破沉默的是沈清鸢,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甚至还有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哽咽。她快步上前,也不顾什么仪态,紧紧握住了沈清辞的手。沈清辞能清晰地感受到,姐姐的指尖冰凉,还带着轻微的颤抖。沈清鸢心中一酸,摇了摇头,反手握紧了姐姐的手,声音尽量放得平稳:“姐姐,我没事。倒是你,在东宫……一切可还安好?”
沈清鸢引着她走到内殿暖阁的榻上坐下,亲自拿起茶壶,缓缓斟了一杯热茶,递到沈清辞手中。茶水的温热透过杯壁传来,稍稍驱散了沈清辞身上的寒气。她看着姐姐,沈清鸢唇角牵起一抹苦涩的弧度,轻声道:“东宫之地,看似是全天下最尊荣的地方之一,可实则步步惊心。太子殿下仁厚,这是好事,可……有时也过于优柔了些。宫内宫外,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一句话,一个眼神,都可能被无限放大,解读出无数种意思,稍有不慎,便可能招来灾祸。”
她顿了顿,原本带着疲惫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起来,直直看向沈清辞:“尤其是今日之后。阿辞,你可知,‘镇国公’这三个字,会将你,将我们整个沈家,推到何等境地?”
沈清辞捧着温热的茶杯,指尖微微用力,指节都有些发白。她抬眸,迎上姐姐的目光,眼神清澈却异常坚定:“我知道。功高震主,古来有之。更何况,我们沈家如今与东宫紧紧绑在一起,更是某些人眼中不得不除的眼中钉,肉中刺。姐姐,我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便早已料到会有今日。这世上,荣耀与风险,从来都是并存的,就像战场之上,想要军功,就得拿性命去搏。”
“你能如此清醒,我便放心了一半。”沈清鸢轻轻吐出一口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她站起身,走到一旁那古朴典雅的多宝格前。那多宝格上摆放着各种珍玩玉器,琳琅满目。沈清鸢在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用手指轻轻一按,只听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响动,一个暗格悄然弹了出来。她从里面取出一卷厚厚的、用特殊绢帛精心绘制的地图,然后郑重地走到两人之间的紫檀木小几前,缓缓将其铺开。
“这是……”沈清辞的目光瞬间一凝,紧紧盯着那卷展开的绢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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