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的声音,像是一根淬了冰的绣花针,穿过寺院的断壁残垣,精准地刺入耳中。阴冷,却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媚意,在死寂的夜里发酵,勾的人心头发痒。
“杨郎……”
“奴家……等了你好久了。”
红拂女握着剑柄的手指骤然收紧,身体瞬间绷成一张满弓。她侧过身,将杨辰护在身后,一双凤目死死盯着那道半开的寺门,如临大敌。这声音里透出的诡异,远比一百个手持兵刃的悍匪更让她心悸。
杨辰却只是抬手,轻轻按了按她紧绷的肩膀,示意她放轻松。他的脸上,不见丝毫紧张,反而浮现出一抹玩味的笑意。
“哦?”他扬起声调,声音清朗,穿透了夜的粘稠,“姑娘既然等了许久,为何不开门迎客?莫非是怕我这凡夫俗子,惊扰了仙子的清修?”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天生的、能安抚人心的磁性,将那声音里的阴冷冲淡了几分。
门内沉默了片刻。
“吱呀——”
那扇破旧的木门,被彻底推开。一股混合着尘土与腐木的阴冷气息,从门内涌出。一个窈窕的身影,背着月光,静静地站在门后,像是一幅泼墨画里走出的剪影。
“杨郎说笑了。”那女子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带着那股子戏谑,“这荒山野寺,哪有什么仙子,不过是些孤魂野鬼罢了。杨郎胆识过人,想必,是不怕的吧?”
她说着,侧身让开了一条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这是一个赤裸裸的邀请,也是一个明晃晃的陷阱。
“怕?”杨辰轻笑一声,迈步便向门内走去,“我这辈子,只怕一件事。”
红拂女心头一紧,下意识地跟上他的脚步,压低了声音:“怕什么?”
杨辰头也不回,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她和门内那女子的耳中:“我怕,美人寂寞。”
话音落,他的人已经跨过了门槛。
红拂女怔在原地,只觉得脸颊一阵发烫。这家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说这种浑话。她跺了跺脚,也只能提着剑,警惕地跟了进去。
寺院内,比想象中还要破败。大雄宝殿的屋顶塌了半边,月光从窟窿里洒下,照在缺了脑袋的佛像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影子,像一张张扭曲的人脸。院子中央,一口被藤蔓缠绕的古井,黑洞洞的,散发着丝丝寒气。
那女子引着他们,穿过杂草丛生的庭院,径直走入大殿。
殿内,竟摆着一张小小的方桌,桌上一壶酒,两只杯,还有一碟花生米。那女子走到桌边,旁若无人地坐下,提起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
她就这么坐在那,任由月光勾勒出她的轮廓。一袭黑色的紧身长裙,腰间束着一根银色的丝带,长发如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绾着。她的脸很美,是一种带着攻击性的美,眉梢眼角都透着一股子冷艳与风情。
“杨郎,请坐。”她举起酒杯,遥遥一敬。
杨辰也不客气,走到她对面坐下,拿起另一只酒杯,自己给自己满上。他端起酒杯,放在鼻下轻轻一嗅。
“杏花酿,三十年的陈酿。入口绵,回味长。”他放下酒杯,看着那女子,笑道,“用这么好的酒来招待我这个‘负心汉’,姑娘未免太客气了。”
女子执杯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她那双漂亮的眸子里,第一次闪过一丝真正的惊讶。
“杨-郎何出此言?”
“兰若寺,古井,女鬼,专勾负心汉的魂。”杨辰伸出手指,慢条斯理地数着,“姑娘把我引到这里,又摆出这副阵仗,不就是想让我以为,遇上了那井里的痴情女鬼,要来向我索命吗?”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将空杯倒置,在桌上轻轻一磕。
“只是,我有些好奇。”杨辰的目光,落在她那如削葱根般的手指上,“井里的鬼,手上也会有常年练剑留下的薄茧吗?”
女子的脸色,终于变了。
她脸上的媚态与戏谑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肃杀。
“你早就知道了?”
“从你开口第一句话,我就知道了。”杨辰靠在椅背上,姿态慵懒,仿佛在谈论天气,“鬼说话,是不会换气的。而你,刚才说了三十七个字,中间换了两次气。一次在‘孤魂野鬼’之后,一次在‘是不怕的吧’之前。你的呼吸很轻,但,还是有。”
女子死死地盯着他,像是要从他那张俊美得过分的脸上,看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可她看到的,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这个男人,从踏入寺门的那一刻起,就不是猎物。
他,才是猎人。
“佩服。”良久,女子吐出两个字,她放下了酒杯,整个人气势一变,像一柄出了鞘的利剑,“既然被你看穿,那也省得我再费唇舌。杨辰,我家主人想知道,你究竟是龙,还是蛇?”
“是龙是蛇,他很快就会知道了。”杨辰拿起酒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不过,我对他没什么兴趣。我倒是对你,很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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