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一个小太监连忙回话:“回殿下,沈玠今日告了假,说是身子不适,一直待在自己房里未出来。”
宜阳闻言,小巧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身子不适?是旧伤复发,还是……她又想起那日看见的他那身破旧灰衣,以及自己吩咐下去的那件“雨过天青”。
“定是又在那里胡思乱想,自己作践自己了……今日这般大喜的日子,他倒躲起来……真是……”
她挥了挥手,让殿内大部分宫人都退下歇息,只留下春桃和两个心腹的小宫女。忙碌喧嚣了一整日的永宁殿,终于渐渐安静下来。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长长的、温暖的光斑。宜阳静坐了片刻,忽然对春桃道:“去把那件新做的贴里取来。”
春桃微微一怔,瞬间明白了公主所指何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但她没有多问,依言去内室,取来了那个用柔软锦缎包裹着的衣物包。
宜阳接过那包裹,触手柔软而微凉。她站起身:“随本宫去西偏殿看看。”
“殿下……”春桃下意识地想劝阻。今日公主寿辰,何等尊贵,私下里去见一个身份尴尬的低等内侍,还带着那样一件招眼的礼物,若是传出去……
“无妨。”宜阳语气淡然,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她只是觉得,在那一片喧嚣繁华之后,忽然很想去做成这件事。仿佛将这件清朗颜色的衣服赐下去,就能驱散那日看到的灰暗,就能让她内心那点莫名的愠怒和不平得以平息。她并未深思这举动背后的深意,只遵循着十一岁少女某种直白的、带着主权意识和微妙关怀的冲动。
主仆几人悄无声息地穿过渐渐沉寂下来的殿廊,来到西偏殿那排低等宫人居住的房舍前。其中一扇房门紧闭着,与其他房间相比,更显冷清孤寂。
春桃上前,轻轻叩响了房门。
屋内,正蜷缩在墙角沉浸在自我厌弃中的沈玠猛地一惊,如同受惊的兔子般弹了起来,心脏骤然狂跳。
他吓得手脚冰凉,颤声问道:“……谁?”
“殿下驾到,还不快开门迎驾!”春桃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清晰而带着一丝威严。
殿下?!沈玠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几乎要炸开。殿下怎么会来这里?在这个她大喜的日子里?她不是应该在享受众人的朝贺和皇帝的恩赏吗?难道……难道是自己躲起来的行为触怒了她?还是……有什么祸事降临?
无边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连滚带爬地扑到门边,手抖得几乎拉不开门闩。好不容易打开房门,外面夕阳的光线涌进来,刺得他眼睛生疼。他看也不敢看门口站着的人,“扑通”一声就跪伏在地,额头紧紧抵着冰冷的地面,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奴……奴婢叩见殿下……殿下千岁……金安”声音破碎不堪,充满了骇极的恐惧。
宜阳站在门口,微微蹙眉看着跪伏在地、抖得如同秋风落叶般的少年。屋内光线昏暗,陈设简陋,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味和他身上那种挥之不去的、惊惶不安的气息。这景象与她刚刚离开的那个金碧辉煌、欢声笑语的世界形成了太过强烈的反差,让她的心头莫名地堵了一下。
她没有立刻叫他起来,目光扫过这间一览无余的简陋小屋,最后落在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甚至手肘处还打着不起眼补丁的灰蓝色旧衣上。
“果然……还是这样……”她迈步走进屋内,春桃紧随其后,并将那件衣物包裹放在了屋内唯一一张破旧的小木桌上。
“抬起头来。”宜阳的声音在寂静的小屋里响起,带着少女特有的清亮,却因身份尊贵而自然流露出威严。
沈玠浑身一颤,几乎是凭借着本能,极其缓慢地、战战兢兢地抬起头。但他依旧不敢直视公主,目光只敢落在公主裙摆下方那片精致华美的绣鞋鞋尖上。他的脸色在昏暗光线下显得异常苍白,额角那道疤痕也因此更为明显,嘴唇毫无血色,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微微哆嗦着。
宜阳看着他这副模样,那点因他躲藏而起的微愠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些:“今日是本宫生辰,你既身子不适,未能当差,也就罢了。”
沈玠闻言,更是惶恐,以为公主是在怪罪,连忙又要磕头:“奴婢该死……奴婢……”
“行了。”宜阳打断他,似乎有些不耐烦他这永远磕头请罪的姿态。她目光转向桌上的那个包裹,示意春桃打开。
锦缎包裹被解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刹那间,仿佛有一道清雅的光华流泻而出,驱散了屋内的昏暗。
那件雨过天青云锦贴里,静静地躺在暗色的锦缎之上。暮色微光中,那清透如洗的底色上,云锦暗纹流转着柔和而高贵的光泽,如同将雨过初晴最为澄澈明净的一片天空裁剪了下来,精心织就成衣。其华美、其精致、其清贵之气,与这间简陋到近乎寒酸的小屋形成了无比尖锐、无比刺眼的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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