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具……就好……听话的工具……就不会再让殿下担心流泪了……)
他反复默念着这句话,如同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强行将翻涌的情绪压回死寂的深渊。
片刻后,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依旧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刻板的恭敬:“谢公公关怀。是奴婢自己不当心,撞到了殿柱,与旁人无关。”
王振盯着他看了几息,那双精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考量,随即又化为了那种令人不适的“慈祥”笑容。
“哦?自己不当心?”他拖长了语调,显然并不完全相信,却也不再深究,转而拍了拍沈玠的肩膀,“年轻人,火气旺,有些磕碰也寻常。只是往后,可得仔细着点。你这张脸,若是破了相,倒是可惜了。”
他的话语轻飘飘的,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沈玠只觉得被他拍过的肩膀一阵僵硬。
“是,奴婢谨记公公教诲。”沈玠垂首应道。
王振满意地点点头,重新踱回太师椅坐下,目光扫过那个奄奄一息的囚犯,像是看着一件无关紧要的垃圾。
“说起来,”王振慢条斯理地再次开口,声音在阴冷的刑房里显得格外清晰,“上次那个不长眼惊了公主车驾、还口出狂言的马夫……你处理得就很好。”
沈玠的指尖猛地掐入了掌心。那个马夫……他甚至不愿去回想自己当时做了什么。只记得温热的血,绝望的哀求,以及一种将自己彻底放逐的快意与麻木。
“咱家就喜欢做事干净利落、懂得分寸的孩子。”王振的语气越发和蔼,仿佛在夸奖一个得了优等的学生,“不像有些人,要么畏首畏尾,烂泥扶不上墙;要么就下手没个轻重,只知道一味蛮干,惹出一屁股麻烦,还得咱家去收拾。”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沈玠身上,那目光带着一种实质般的重量,似乎要将沈玠彻底看透,也似乎要将他牢牢钉在自己的掌控之下。
“你嘛……狠劲是有的,脑子也还算清楚。最重要的是,知道为什么下手,为谁下手。”王振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诱哄般的蛊惑,“咱家身边,正需要你这样‘懂事’的年轻人。”
沈玠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缓缓收紧。他明白王振话里的意思。更深的任务,更黑暗的差事,更无法回头的深渊。
他想拒绝。他想逃离这令人作呕的血腥之地。他想回到那个虽然会对他失望恐惧、但至少还有一丝光亮和温暖的殿下身边,哪怕只是远远地守着。
但是……他能吗?
那夜殿下流泪的眼,流血的手,还有那句“为我活着”的命令,如同最坚固的锁链,将他牢牢捆缚在此地。他活着,就是为了赎罪。而赎罪的方式,似乎就是沿着这条黑暗的路走下去,直到彻底湮灭。
反抗王振?那只会给殿下带来更大的麻烦和危险。他已经让她流了太多眼泪,不能再让她因自己而陷入险境。
(听话……听话就好……工具不需要有自己的想法……)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将内心深处那一点点微弱的挣扎火苗彻底掐灭。
王振观察着他脸上细微的变化,看着他眼中最后一点光亮彻底湮灭,只剩下死水般的沉寂,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他知道,这把刀,算是彻底打磨成型,可以握在手中了。
“小子,”王振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带着一种仿佛分享秘密般的亲昵,却字字句句都透着冰冷的算计,“好好跟着咱家干。宫里头的日子长着呢,光会摇尾巴可不行,得有点真本事,得让人……怕你。”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意味深长:“只要你足够‘懂事’,足够‘有用’,将来咱家身边,少不了你的位置。荣华富贵不敢说,但至少……能让你在这吃人的地方,活得稍微像个人样,也能让你……有机会替你心里头惦记着的人,扫清些碍眼的尘埃,不是吗?”
最后那句话,像是一根毒针,精准地刺入了沈玠最深的软肋。他猛地抬起头,看向王振,眼中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虽然那波动很快又被强行压抑下去。
王振对他这个反应似乎极为满意,哈哈笑了两声,靠回椅背,挥了挥手:“行了,场面话就不多说了。咱家看你是个可造之材,往后有些要紧事儿,也会交给你去办。别让咱家失望。”
沈玠沉默着,然后极其缓慢地、深深地躬下身去,这是一个完全臣服的姿态。
“……谢公公栽培。”他的声音从胸腔里挤出来,干涩嘶哑,没有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在复述一句与自己无关的台词。
“嗯。”王振满意地点点头,像是终于完成了一笔满意的交易。他随手从旁边拿起一份卷宗,丢到沈玠面前。
“正好,这儿有件小事,你去练练手。”王振的语气轻松得像是在吩咐他去倒杯茶,“城南水井胡同,第三户人家。里头住了个老学究,嘴巴硬得很,撬开他的嘴,问出他把他儿子藏匿的那些禁书手稿都放到哪儿去了。死活不论,但东西必须给咱家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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