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内,时间仿佛凝固了。
宜阳公主那石破天惊的话语,如同投入滚烫油锅的冰水,炸得整个朝堂鸦雀无声,旋即又爆发出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都要混乱的哗然与骚动!官员们瞠目结舌,交头接耳,难以置信地看着殿中央那抹纤细却决绝的身影。公主殿下…竟然…竟然亲口承认心悦一个阉奴罪臣?!甚至不惜以死相胁?!这简直是亘古未有的骇人听闻之事!皇室颜面何存?!天家尊严扫地!
御座之上,皇帝萧靖的胸膛剧烈起伏,那张威严的面孔上先是极致的震惊,随即被滔天的怒火和无法言喻的痛心所取代。他指着宜阳,手指因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脸色铁青,嘴唇哆嗦着,一时之间,竟气得说不出完整的句子:“你…你…逆女!你知不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疯魔了不成?!给朕住口!”
然而宜阳却像是彻底豁出去了,她苍白的脸上泛着一种异样的潮红,那双清澈的眸子此刻亮得惊人,毫不退缩地迎上皇帝的震怒:“父皇!女儿没有疯!女儿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心!沈玠若有万死之罪,女儿便与他同罪!求父皇成全!”她再次重重叩首,额头触碰冰冷金砖的声音,清晰得令人心惊。
“你!!”皇帝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巨大的声响震得整个大殿似乎都颤了一颤。他猛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女儿,眼中是暴怒,是失望,是难以置信的痛心,更有一丝被逼到绝境的帝王之怒!
而瘫倒在地的沈玠,在听到宜阳那句“同罪”时,整个人如同被彻底撕裂!比伤口更剧烈的痛苦排山倒海般袭来,让他浑身痉挛,那口压抑不住的鲜血呕出后,意识反而因这极致的刺激而清醒了片刻。
(殿下!不要!不要啊!) (是奴婢的错!是奴婢肮脏的心思玷污了您!您怎能…您怎能如此轻贱自己?!) (罪该万死的是我!是我!)
他挣扎着,想要爬过去,想要磕头谢罪,想要告诉皇帝一切都是他的妄想他的罪孽,与公主无关!可他伤势太重,情绪过于激动,除了发出破碎的嗬嗬声和让更多的血沫溢出唇角,他什么也做不了。泪水混合着血水,模糊了他所有的视线,只剩下无尽的绝望和自我厌弃。公主为他当众自污名节,这比将他千刀万剐更让他痛苦千万倍!
李崇等御史台官员也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眼前的发展完全超出了他们的预料!公主横插一脚,虽自污名节,却也将水彻底搅浑,更是以皇家公主的身份强行护住了沈玠!若陛下真迫于公主以死相逼而饶过沈玠,他们今日的一切努力岂不白费?甚至可能日后遭到报复!
“陛下!”李崇急忙出列,声音因急切而有些尖锐,“公主殿下年幼,恐是受奸人蒙蔽蛊惑,方才口出妄言!沈玠之罪,罪证确凿,其本人亦已认罪!国法纲纪,岂能因儿女私情而废弛?!恳请陛下明正典刑,以儆效尤!否则,国将不国啊陛下!”
“臣等附议!请陛下以国事为重!” “公主殿下言行失当,恐是中了邪祟,当请太医好生诊治,但沈玠绝不能饶!”
请杀之声再次响起,试图将偏离的轨道强行扳回。
皇帝太阳穴青筋暴跳,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站在权力的巅峰,此刻却感到前所未有的艰难。一边是汹涌的朝议、国家的法度、帝王的威严,一边是女儿以死相逼的决绝、以及那被女儿亲手撕开、血淋淋摆在台面上的皇室丑闻!
杀了沈玠?固然简单,可宜阳那决绝的眼神告诉他,她真的做得出殉情之事!那他将会同时失去女儿和最后一丝为人父的体面!皇家将彻底沦为天下笑柄! 不杀?如何平息朝野非议?如何维护法度尊严?难道真要坐实公主与一个太监有私情的丑闻吗?!那比杀了沈玠更可怕!
各种念头在皇帝脑中飞速旋转、激烈碰撞。震怒、痛心、对女儿的爱护、对皇权的维护、对朝局平衡的考量…种种情绪交织煎熬着他。
他的目光扫过跪在地上、脸色惨白却目光倔强的女儿,扫过瘫倒在地、奄奄一息、血泪模糊的沈玠,扫过下方那群情激愤、等待他最终裁决的臣子…
最终,一种极度疲惫又极度冰冷的怒意,缓缓压过了一切。
不能杀沈玠。 至少,不能现在杀,不能以“秽乱宫廷”的罪名杀。否则,宜阳就毁了,皇家的遮羞布就彻底被扯下了。 但,也绝不可能饶恕他!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必须严惩,以堵天下悠悠之口,以泄心头之愤,也给朝臣一个交代!
皇帝缓缓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眼中已是一片帝王的冰冷和决断,那里面所有的情绪都被强行压下,只剩下不容置疑的威严。
“都给朕闭嘴!”他一声怒喝,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整个大殿再次死寂下来。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最终的判决。
皇帝的目光首先落在宜阳身上,带着一种极度失望和冰冷的警告:“宜阳公主言行无状,忤逆失仪,即日起禁足永宁殿,无朕旨意,不得踏出宫门半步!闭门思过!任何人不得探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