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玠靠坐在冰冷的、布满蛛网的墙壁下,浑身冻得几乎没有知觉,只有胸口伤处的灼痛和喉咙的腥甜提醒着他还在活着。意识模糊间,他下意识地抱紧了那包侍书送来的衣物,仿佛那是唯一一点与过往、与她相关的念想。
鬼使神差地,他颤抖着手指,解开了那包衣物。里面是几件半旧的、质地却依旧柔软的棉布中衣,显然是宫中之物,但已刻意做旧,不显眼。
然而,当他的手指触摸到其中一件棉衣的内衬时,一种异常熟悉、无比柔软的触感,让他整个人如同被电流击中般,猛地一颤!
那内衬的料子…分明是… 他颤抖着,将那件棉衣凑到眼前,借着庙外积雪反射进来的、微弱的光线仔细看去。
只见在那件灰色棉衣的内侧衣襟处,被人小心翼翼地、细致地缝进去了一小块布料。那布料是极其珍贵的云锦,颜色是柔和的樱粉色,上面用银线绣着细小的、不易察觉的缠枝莲纹样——
那是宜阳公主最常穿的一件斗篷的内衬颜色和绣样!他见过无数次!绝不会认错!
甚至…那布料上,还极其隐约地残留着一丝极其淡雅的、独属于宜阳的、清甜的馨香…
刹那间! 所有的坚持、所有的麻木、所有的绝望,在这一刻土崩瓦解,被一种汹涌澎湃、无法抑制的巨大酸楚和悲痛彻底冲垮!
(殿下…殿下…)
他猛地将那块缝着内衬的衣襟死死按在心口,仿佛想要将那一点微弱的温暖和气息揉进自己冰冷的、破碎的胸膛里去!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污垢和血渍,滚落下来,滴在那冰冷的衣料上。他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呜咽声,只有肩膀在黑暗中剧烈地、无声地颤抖着。
原来…她都知道。 她知道他会拒绝,她知道他在想什么。 所以,她用这种无声的、隐秘的方式,将一点点自己的气息和温度,藏在这御寒的衣物里,固执地、也是最后一次,试图温暖他,告诉他,她还在。
这无声的温柔,比任何言语的责备或劝慰,都更让他痛彻心扉!
良久,他才缓缓止住那几乎要撕裂胸膛的哽咽。风雪透过破庙的缝隙吹进来,带来刺骨的寒意。
他沉默地、极其缓慢地,将那件缝着她斗篷内衬的棉衣,穿在了身上。粗糙的布料摩擦着脖颈和手腕上被木枷铁镣磨破溃烂的伤口,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
但他仿佛毫无所觉。 甚至…在这种清晰的、持续的痛楚中,他找到了一种诡异的、短暂的麻木和解脱。
仿佛这肉体的痛苦,能够稍稍抵消一点他内心那无边无际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愧疚和绝望。
他将自己紧紧裹在那件带着她气息的衣物里,蜷缩在冰冷的墙角,如同一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最终抓住了一点点虚无的慰藉,却又清醒地知道,这慰藉本身,便是最深的灼刑。
风雪在破庙外呼啸,如同奏响一曲凄厉的离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