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她提前守在门口，在他刚要跪下时拦住他：“你的伤还没好，不必行此大礼！本宫命令你免了！”
沈玠后退一步，依旧垂着眼，姿态恭顺却异常固执：“殿下厚爱，奴婢心领。然尊卑有别，礼法不可僭越。请殿下成全奴婢恪守本分之心。”他依旧跪了下去，行了全礼。
第三次，宜阳实在忍无可忍。
那日北风呼啸，天气骤然寒冷。沈玠的脸色比往日更加难看，咳嗽不止，显然染了风寒。但他依旧准时出现，挣扎着要行那三拜九叩之礼。
看着他摇摇欲坠的身影，听着他压抑的咳嗽声，宜阳积压了数日的怒火、心疼、委屈彻底爆发了！她猛地冲开殿门，几步走到他面前，声音因激动而带着颤抖：
“沈玠！你非要如此吗？！非要这样作践自己不可吗？！你到底想怎么样？！”
寒风卷起她的衣袂和发丝，她的眼眶通红，死死盯着跪在眼前的男人。
沈玠被她突如其来的爆发惊得身体一颤，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好不容易平复，才将额头深深抵在冰冷的地面上，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令人绝望的固执：
“礼不可废。此乃奴婢安身立命之本。”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却更重，仿佛带着血泪的恳求：
“请殿下……成全奴婢。”
“成全”二字，像最终的重锤，狠狠砸在了宜阳的心上。她所有汹涌的情绪，在这两个字面前，忽然间全部消散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凉和无力。
（成全……他让我成全他……成全他用这种方式，把自己牢牢锁死……）
她看着他伏在冰冷地上的、卑微到尘埃里的身影，看着他因寒冷和病痛而微微颤抖的肩膀，忽然间什么都明白了。
他是在用这种方式，惩罚自己那日可能产生过的、哪怕一丝一毫的“妄念”。 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也告诉自己，他们之间，只有主仆，永无其他可能。 他是在用这种近乎自残的方式，履行他所能理解的、最极致的“守护”——以最卑微的姿态，守住那道不可逾越的鸿沟，不让自己“玷污”她分毫。
这个傻子……这个固执到无可救药的傻子！
宜阳站在寒风里，看着地上那个固执的身影，良久，良久。
最终，她没有再说一句话。
她缓缓转过身，一步一步，沉重地走回了寝殿，轻轻关上了那扇沉重的殿门。
仿佛也关上了某种希望。
从此，永宁宫的每一个清晨，都会准时响起那清晰而恭敬的叩拜声和祝祷声。
“奴婢沈玠，叩见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宜阳不再阻止，也不再试图劝说。
她只是会在听到声音时，停下手中所有的事情，静静地站在原地，或坐在窗边，听着那每一个叩首的声响，想象着他艰难完成礼仪的模样，然后，在一片令人窒息的心痛中，默默地，默认了这场日复一日的、无声的凌迟。
而他，每次行完礼，都需要在原地缓上很久，才能积蓄起一点点力气，支撑着虚弱不堪的身体，沉默地离开。
一个在门内，一个在门外。
一个默许，一个坚守。 皆遍体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