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长白山脚下的积雪化得差不多了,露出了黑油油的土地,可一早一晚那风,还带着股子刺骨的凉意,当地人管这叫“冻人不冻水”。靠山屯通往外头的土路,被往来的马车、牛车和开化的雪水搅合成了一片烂泥塘,一脚踩下去,泥浆能没到脚脖子。
赵卫国深一脚浅一脚地从公社走回来,裤腿上溅满了泥点子,额头上却见了汗。他心里盘算着,松子卖往外县的路子算是初步趟开了,往后王猛少不了要往外跑,光靠队里那挂慢吞吞的老马车,效率太低。自己去公社联系业务、打听消息,也不能总靠两条腿量。这年头,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这话放在八十年代初的农村,一样好使。
他重生回来的优势,不光是对山里物产的了解,更有对时代脉搏的把握。他知道,随着政策越来越活泛,农村的商品流通会越来越频繁,有个便捷的交通工具,太重要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赵卫国扒拉完碗里最后一口小米饭,开了口:“爹,娘,我寻思着,咱家该添置个大件了。”
赵永贵放下筷子,拿起炕桌上的烟袋锅,按上一锅烟叶:“啥大件?又要盖仓房?”
王淑芬也看向儿子,眼里带着询问。
赵卫国摇摇头:“不是仓房。我想买辆自行车,‘永久’牌的。”
“啥?自行车?”王淑芬惊得声音都高了些,“那可得一百好几十块呢!还得要工业券!咱家哪来那么多票?”
赵永贵吧嗒吧嗒抽了两口烟,没说话,眉头微微皱着。一百多块,在1983年,对于普通庄户人家来说,绝对是一笔巨款。很多人家攒一年工分,年底分红也未必能落下这么多现钱。
“爹,娘,你们听我说。”赵卫国早有准备,语气沉稳地分析,“咱家现在情况不一样了。靠山屯合作社刚起步,往后我跟猛子得经常往外头跑,联系销路,打听行情。总靠走路、坐马车,太耽误工夫。有辆自行车,去公社半个点就到了,去县城抓紧点一天也能打个来回。这效率提上来了,多谈成一笔生意,多卖出去点山货,买车的钱不就回来了吗?”
他顿了顿,看着父母的神色,继续加码:“再说了,咱家现在也不是拿不出这个钱。年前卖野猪、卖松子,加上我平时打猎采药攒的,凑一凑,差不离。工业券确实是个问题,但可以想想办法,看能不能跟人换,或者托托关系。”
赵永贵吐出一口烟,缓缓开口:“理儿是这么个理儿。买车是为了正事,爹不拦你。就是这钱……你得算计好了,别把家底掏空喽。”
王淑芬见当家的松了口,虽然还是心疼钱,但也知道儿子说的是正道,叹了口气:“你这孩子,主意正。那……那你就张罗吧,钱要是不够,娘这儿还有点压箱底的。”
赵卫国心里一暖:“娘,不用动你的老本,够用。”
第二天,赵卫国就行动起来。他先去了公社供销社,找到卖自行车柜台。好家伙,一辆崭新的“永久13型”男式自行车,锃光瓦亮地摆在最显眼的位置,黑色的车架,电镀的车把和轮圈晃人眼睛,车座子绷得紧紧的,看着就精神。标价牌上写着:178元,另需工业券15张。
周围围着几个看稀罕的年轻人,眼神里全是羡慕,但真敢问价的没几个。这年头,谁家要是有辆“永久”或者“飞鸽”自行车,那不比后世的私家车差啥,绝对是身份和实力的象征。售货员是个穿着蓝布褂子的中年妇女,正打着毛线,眼皮都不带抬一下,典型的“八大员”做派。
赵卫国没急着上前,他手里工业券不够。想了想,他转身去了公社的农具厂,找到之前卖松子时认识的一个老师傅,递上两包“大前门”香烟,说明了来意。老师傅在社会上混久了,门路广,答应帮着问问,看有没有人愿意用工业券换全国粮票或者布票的(当时各种票证在一定范围内可以私下交换)。
等了三四天,老师傅捎来信儿,说凑够了。赵卫国揣着厚厚一沓子钱和好不容易弄来的工业券,再次走进了供销社。
这回,那女售货员见他真来买,态度好了不少,利索地开票、收款、点券。当赵卫国推着那辆崭新的“永久”自行车走出供销社大门时,感觉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和这辆车上。他用袖子小心翼翼地擦了擦车座子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心里也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这在他重生前看来稀松平常的东西,在眼下这个年代,却实实在在地代表着生活质量的提升和事业的希望。
他翻身上车,试着蹬了一圈。车轮碾过公社不平整的土路,发出轻快的“沙沙”声,比走路快多了,也省力多了。风吹在脸上,带着春天泥土的气息,感觉格外舒坦。
当赵卫国骑着崭新的“永久”自行车回到靠山屯时,简直比年后看秧歌还热闹。
“哎妈呀!快看!卫国买新车了!”不知谁喊了一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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