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洛阳。
“李世民这步棋,够狠。”郑善果指尖叩着桌面,案上的茶盏早结了层凉垢,“精盐官营只是幌子,他要的是敲碎咱们攥了几百年的盐脉。”
崔瑞德冷笑一声,从袖中摸出张纸条,上面是长安线人传回的消息:“看看这个——庆州新盐井日产粗盐两千石,足够够关中百姓嚼用。难怪他敢放话‘盐价腰斩’,庆州是军镇,咱们商道还没布过去,倒给他留下了这么大的底气。”
卢承庆捏着纸条边角,指节泛白:“咱们的私盐窖虽多,却架不住他用官价倾销。长安百姓疯抢官盐,那些依附咱们的盐商已开始退订,再拖下去,仓库里的盐就得烂成块。”
王珪猛地拍桌,震得烛台摇晃:“那就让盐商歇业!关中、河南的铺子全关了,看他官盐供不供得上!百姓买不到盐,自然会骂朝廷,到时候咱们再让御史递几本折子,不信他不松口!”
“蠢货!”李博义终于开口,苍老的声音像磨过砂纸,“你当李世民是吃素的?玄甲军昨日已抄了京兆府三个私盐窖。硬拼,只会先把自己烧了。”
他俯身凑近圆桌,压低声音:“崔家的五郎不是在户部管仓储吗?让他‘不小心’把官盐的出库账算错几批,拖延个三五日;卢家在河南道的驿站不是有人?官盐运输的驿马,让它们‘病’上几匹。
李博义看着这群后辈的盘算,捋着胡须慢慢道:“别忘了庆州盐井。让咱们在庆州的族人‘借’场大雨,冲了他们的运盐道,至少能断他半月供给。”
烛火忽然被穿堂风卷得一斜,将众人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郑善果端起凉透的茶一饮而尽,茶渣涩得舌尖发麻:“明日起,按计行事。李世民想釜底抽薪,咱们就给他来个釜底添柴,看最后是谁烧了谁的锅。”
长安,太极宫偏殿。
李世民听完密报,将纸条捏成纸团,扔进燃得正旺的炭盆。火光舔舐着纸片,映得他眼底的寒芒愈发清晰。
“尉迟恭那边怎么样?”
“回陛下,已按计划抄了京兆府的私盐窖,缴获的盐够吃一月。官道加派了巡逻,还备了备用道路。”房玄龄躬身道,“马匹也有备用,耽误运输。
把纸团扔进火盆。
盆里的纸团化为灰烬,李世民望着跳动的火苗,忽然道:“告诉崔敦礼,他那封‘官营与民争利’的奏折,朕看到了。让他管好自己的侄子,别在户部玩花样,否则——”
他没说下去,但指尖叩击扶手的声响,比任何话语都更有分量。
这场盐战,才刚刚开始。
长安城外,隐蔽角落里的私盐贩子们已如惊弓之鸟。
“官差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原本扎堆交易的盐贩们瞬间作鸟兽散,扁担、麻袋扔了一地,粗盐混着污泥,在青石板上滚得狼藉。
玄甲军的马蹄声踏碎晨雾,尉迟恭勒马立于街角,看着手下将几个跑得慢的盐贩按倒在地,铁盔下的眼神冷得像冰。
“陛下有旨,”他扬声喝道,声音穿透嘈杂,“即日起,关中严禁私盐交易,凡查获私盐,一概充公,人犯押入大理寺问罪!”
这已是精盐官营推行后的第七日。
李世民的动作快得让人措手不及——前一日还在太极宫听取张正鹤的精盐产销汇报。
今日玄甲军的军士从长安县到万年县,从朱雀大街到西市角落,布防网络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大理寺的牢房里,一夜之间便塞满了盐贩。
有走街串巷的小贩子,也有背后靠着世家的大盐商。
其中最显眼的,是京兆府下辖的盐丁头目王虎,他被按在地上时,还在嘶吼:“我们世代煮盐贩盐,凭什么朝廷说禁就禁?郑氏、崔氏都没说话,轮得到你们这些丘八来管?”
狱卒一脚踩在他背上,将那份嚣张碾得粉碎:“到了大理寺,再跟卿家说去。”
消息传到荥阳郑氏在长安的别院时,郑善果的侄子郑三郎正与几个世家子弟品茶。
听闻王虎被擒,他手里的茶盏“哐当”一声落在案上,茶水溅湿了锦袍。“李世民疯了不成?”他失声喊道,“王虎是咱们养在京兆府的人,他说抓就抓?”
旁边的崔家子弟冷笑:“他这是敲山震虎。昨日范阳卢家在渭水的盐仓被抄,查抄的私盐装了三十车,听说卢承庆在门下省摔了奏章,跟房玄龄吵了一架。”
“吵有什么用?”郑三郎气急败坏,“他手里有玄甲军,还有太子参与弄出的精盐,现在百姓都等着买官盐,咱们的私盐根本卖不动!再不想办法,关中的盐路就要被他掐断了!”
正说着,下人匆匆进来,递上一封密信。
郑三郎拆开一看,脸色愈发难看:“洛阳来信,说陛下让人快马加鞭往关中运庆州的盐矿,第一批已经过了渭河,看样子是要跟咱们耗到底。”
众人一时沉默。
他们原以为断了私盐供应,关中会闹盐荒,没成想李世民手里竟还有胜州这张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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