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酒楼看账时,正好撞见那场面。几个半大的小子站得笔直,听萧丰说完,都对着怀德坊方向作了个揖。虽说没立牌位,可这份心思,比摆个空架子实在多了。”
张正鹤捋着胡须点头:“萧丰这孩子会办事。这样一来,哪怕没明着立祖师牌位,学徒们心里也揣着数——自己的手艺从哪儿来,该敬着谁。往后这些人散到各处去,不管是开馆子还是当厨子,一提起来‘师源陈睿’,这学派渊源就立住了。”
张正鹤想了一阵,又说道:“往后这厨师学校开课收徒,第一课就是要拜祖师,要让厨师们知道这手艺是从谁手里传出来的。从此以后,小九身上又多了一层身份,世家的人若是对你有想法,也要掂量掂量。”
陈睿抬眼看向张正鹤,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意外,有释然,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慨。
他声音里带着点无奈又认真的意味:“大伯这是把我架到火上烤啊。”
张正鹤却板起脸,沉声道:“这不是架着你,是护着你!你以为那些世家子弟私下里怎么议论?说你不过是运气好,瞎琢磨出些旁门左道罢了。让厨子们认你作祖师,便是让这门手艺成了气候,成了上百上千人赖以为生的根本——谁想动你,先问问这些靠炒菜吃饭的人答应不答应!”
旁边的张子拓也点头附和:“爹说得是。就像那些木匠敬鲁班,裁缝敬嫘祖,行当里的祖师爷,从来不是空名头,是实打实的靠山。将来就算有不长眼的想找你麻烦,也得掂量掂量,动了祖师爷,坏了行当的规矩,做炒菜的厨子都能骂得他抬不起头!”
陈睿看着父子俩认真的神色,心里那点别扭渐渐散了。
随即笑道:“大伯和兄长想得周全,是我短视了。那就依着规矩来,让学手艺的知道这手艺的来处,也让他们明白,哪怕是炒一盘青菜,用心琢磨、好好做,也能做出门道来。”
他顿了顿,看向张正鹤,眼神里多了些郑重:“至于那些世家的心思,随他们去。真要为了这点事来找麻烦,反倒显得他们小家子气。我只盼着这手艺能传开,让更多人能靠着它过上安稳日子——这比什么名头都实在。”
张正鹤这才露出笑意,端起茶杯跟他碰了一下:“你能想明白就好!放心,有更多的人护着你,往后在长安,在大唐,你就越能随意走!”
刚说完这事,张子墨忽然蹦起来:“对了对了,昨日我在国子学馆,听见先生们说要给《三字经》做注解!”
这话一出,满桌的注意力又转到《三字经》上。
张正鹤捋着胡须笑:“这才是长远的事。钱财再多,也不如留下本让天下人受益的书。”
夜深了,众人向张正鹤告辞。
张蓉娘特意把那本账册包好,塞到陈睿手里:“这是去年的账目副本,你自己拿着吧,上面都标了页码,哪笔是哪笔,一看就明白。要用钱了,哪怕是一文钱,也尽管跟我爹说。”
陈睿接过账册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张蓉娘的手,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
他低头看那账册,蓝布封面上用细麻线绣着简单的云纹,边角都磨得光滑,显然是被人反复摩挲过的。
“费心了。”陈睿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指尖捏着布面,能感觉到里面纸张的厚度。
他知道这不是普通的账册,每一页都记着他和张家牵连的日子——从猕猴桃酒,到玻璃工坊,再到如今遍布长安的精盐铺子,一笔一笔。
张蓉娘往后退了半步,手里还攥着包账册的绳头,耳尖红得像抹了胭脂:“也不是什么费心的事,账房先生算好了底子,我不过是再核一遍。”
陈睿“嗯”了一声,把账册往怀里揣时,忽然发现封面上还绣了个极小的“睿”字,藏在云纹的褶皱里,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他心里一动,抬头时却见张蓉娘已经转身。
“郎君,该走了。”刘伯在院门口轻声提醒,灯笼的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刘伯,”他忽然开口,“明日买些上好的苏绣丝线,送张府去,就说是谢蓉娘帮忙核账的。”
刘伯愣了愣,随即笑道:“哎,好。要我说,该多加两匹云锦才是,蓉娘姑娘这份心,可比丝线金贵多了。”
“行,您看着安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