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骁珩一夜未眠。
“你想重新站起来吗?”
虞怀瑾那句话,如同魔咒,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砸在他心上,激起惊涛骇浪。
希望吗?
他不敢。
绝望吗?
却又被她那平静而笃定的眼神,搅动得无法彻底沉沦。
那种在无尽黑暗中看到一丝微光,却又害怕那只是幻觉、是另一场更残酷玩笑的挣扎,几乎将他的理智撕裂。直到天色微亮,他才在极度疲惫中昏沉过去,眉头依旧紧锁。
清晨,虞怀瑾再次出现时,手中端着的不是安神汤,而是一套她根据医书和自己理解准备的、用于初步活络筋血的温和药油。
她走进内室,看到墨骁珩眼下淡淡的青黑,心中明了。她什么也没问,只是将东西放在一旁,静静等待他醒来。
当墨骁珩睁开沉重的眼皮,看到她和她身边那些东西时,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而复杂。
“谁让你进来的?”他的声音带着宿夜未眠的沙哑和惯有的冷硬,但那冰冷之下,是难以掩饰的紧绷。
虞怀瑾仿佛没听出他话里的抵触,语气平和:“王爷既未拒绝,妾身便当您允了。一日之计在于晨,此时气血初生,最适合疏通经络。”
墨骁珩抿紧嘴唇,死死地盯着她,像是在审视一个未知的危险。允了?他何时允了?他明明什么都没说!
可心底那丝被勾起的、微弱却顽固的渴望,又让他无法斩钉截铁地让她滚。
就在这时,虞怀瑾已经走上前,神色自然地伸手,准备像昨日一样为他按压腿部。
“别碰我!”
在她指尖即将触碰到他衣料的瞬间,墨骁珩猛地低吼一声,手臂下意识地一挥,想要格开她的手。动作间带着一种被侵犯领地的野兽般的惊怒。
虞怀瑾的手停在半空,没有强行继续,也没有退缩。她抬起眼,目光清亮地看着他:“王爷在怕什么?”
“怕?”这个字眼瞬间刺痛了墨骁珩最敏感的神经,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猛虎,眼神骤然变得凶狠,“本王会怕?笑话!本王是厌恶你这般自作主张!你以为你是谁?太医署都束手无策,你凭这几下粗浅手法,就敢大言不惭?”
他几乎是咆哮着说出这些话,试图用愤怒筑起高墙,将那该死的、不该存在的希望,连同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一起隔绝在外。
虞怀瑾静静地听着他的怒吼,脸上没有丝毫惧色,等他吼完了,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他愤怒的余音:
“太医署断言的是‘再无站起之可能’,但他们可曾日日为王爷按压疏解?可曾试过除了汤药针灸之外的法子?王爷甘心就此困于这方寸之地,连试都不愿试一次吗?”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他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双腿上,语气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却不容置疑的锐利:
“还是说,王爷并非怕失败,而是怕……这过程中,必须要忍受的痛楚和狼狈?”
“……”
墨骁珩的呼吸一窒,所有准备好的、更激烈的斥责都卡在了喉咙里。
她的话,像一把精准的匕首,剥开了他层层包裹的外壳,露出了里面最不堪、也最真实的恐惧。
是,他怕。
他怕希望升起后又破灭,那比从未有过希望更残忍。
他更怕!怕这残破的身体在尝试中暴露出的无力、丑陋和失控!怕那过程中可能伴随的、噬心蚀骨的疼痛!他曾经是睥睨沙场的战神,如今却连最基本的站立都无法做到,这种落差,比死亡更让他难以承受。
他的沉默,印证了虞怀瑾的猜测。
她没有再逼问,只是重新伸出手,这一次,动作缓慢而坚定,落在了他膝盖上方。
墨骁珩身体又是一僵,但那股挥臂格挡的冲动,却在她方才那番话后,莫名地消散了。他死死攥住轮椅的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喉结艰难地滚动着,闭上了眼睛,仿佛这样就能逃避眼前的一切。
虞怀瑾蘸取了少许药油,在掌心搓热,然后开始按照昨日的方式,为他按压腿部的穴位。
起初,一切都如昨日一样,只有轻微的酸胀和那陌生的、带着药香的温热触感。
然而,当她按压到他小腿后方一个特定的穴位时——
“呃!”
墨骁珩猛地闷哼一声,额头瞬间渗出冷汗!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上弹了一下,又重重跌回轮椅!
那不再是酸胀,而是一阵极其尖锐、仿佛电流窜过般的剧痛!痛得他眼前发黑,几乎要咬碎牙齿!
“停……停下!”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脸色煞白。
虞怀瑾的手应声而停,但她并没有收回,只是抬头看着他:“这里感觉特别痛,是吗?”
墨骁珩急促地喘息着,狠狠瞪着她,眼神里充满了被痛苦激起的暴戾和质疑。
虞怀瑾却在他的瞪视下,缓缓点了点头,眼底竟闪过一丝极淡的、类似于“果然如此”的神色。
“医书记载,此处穴位关联甚广,阻塞严重者,按压时痛感会异常剧烈。”她解释道,语气依旧平静,“痛,说明淤堵在此,也说明……这里的经络,并未完全坏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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