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据,拿来我看。”她伸出手,语气淡然而威严。
那壮汉被她这气势慑了一下,下意识地将借据递了过去,随即又觉得丢面子,梗着脖子道:“看清楚了!墨云辰,一千两,画押在此!今日连本带利,一千五百两,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虞怀瑾快速扫过借据,内容、画押无误。她抬眸,看向那壮汉:“这位好汉,借据我看过了,数目无误。”
她这话一出,连墨骁珩都皱紧了眉头,墨云辰更是面无人色。
壮汉得意地笑了:“还是你这娘们识相!拿钱吧!”
“钱,自然是要给的。”虞怀瑾话锋一转,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丝冷意,“不过,在给钱之前,我有几句话要问。我朝律法,民间借贷,利息亦有规制,不得过本。你们这借出不过数日,利息高达五百两,是否太过离谱?再者,你们明知他是战王府公子,仍诱其入赌场,大肆借贷,是否存心设局,坑蒙拐骗?”
她每问一句,语气就严厉一分,目光如炬,直直盯着那壮汉。
壮汉被她问得有些心虚,但仗着人多势众,强自狡辩:“你……你胡说什么!赌场规矩就是这样!白纸黑字,他自愿画押!天王老子来了也得认!”
“认,我们自然认。”虞怀瑾将借据轻轻折好,“这一千两本金,战王府现在就还。至于那不合律法的五百两利息……”
她顿了顿,看着那壮汉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缓缓道:“你若觉得有理,我们不妨现在就去京兆尹衙门,请府尹大人依照《大周律》裁定,该还多少,我们一分不少。如何?”
去衙门?他们这种放印子钱的,最怕的就是见官!更何况这利息本就站不住脚!
壮汉脸色变幻,他身后那几个跟班也面面相觑,气焰顿时矮了半截。
“你……你吓唬谁呢!”壮汉色厉内荏。
“是不是吓唬,去了便知。”虞怀瑾语气淡然,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或者,你们现在就拿着这一千两本金离开,此事作罢。若再纠缠,我们立刻启程去京兆尹衙门。两条路,你们选。”
她站在那里,身形纤细,背后是怒容满面的王爷、惶恐不安的公子、以及一众紧张的家丁。可她独自面对这几个凶神恶煞的壮汉,竟无半分惧色,反而在气势上完全压制住了对方。
那壮汉死死盯着虞怀瑾,又瞥了一眼轮椅上虽然暴怒却依旧带着杀伐之气的墨骁珩,心里飞快盘算。真闹到官府,他们讨不到好,这女人看起来不好惹,战王府毕竟余威犹在……
“妈的!算老子倒霉!”壮汉啐了一口,一把夺过虞怀瑾示意忠伯递过来的一千两银票,恶狠狠地瞪了跪在地上的墨云辰一眼,“小子,以后眼睛放亮点!我们走!”
一群人悻悻而去,王府大门重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前院死一般的寂静。
墨云辰依旧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墨骁珩胸膛起伏,看着虞怀瑾,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愤怒,羞耻,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被她果断处理危机能力所带来的震动。
虞怀瑾没有看墨骁珩,她走到墨云辰面前,低头看着他。
“抬起头来。”
墨云辰颤抖着,缓缓抬起头,脸上满是泪水和污渍,眼神绝望而空洞。
虞怀瑾没有骂他,也没有安慰他,只是平静地问了一句:
“记住刚才的感觉了吗?”
“被人堵着门叫骂,让家族蒙羞,让父亲震怒,让自己无地自容的感觉。”
“记住这种感觉。如果不想一辈子都活在这种感觉里,就自己爬起来。”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一样,一字一句,砸在墨云辰的心上。
说完,她不再看他,转身对忠伯吩咐:“准备热水,让大公子沐浴更衣。今晚不必用饭了,让他自己在房里好好想想。”
然后,她看向墨骁珩,微微福身:“王爷受惊了,妾身扶您回去歇息。”
墨骁珩看着她平静无波的侧脸,所有斥责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猛地一挥手,示意忠伯推他离开,背影僵硬,带着未消的余怒,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和……一丝无力。
虞怀瑾站在原地,看着墨云辰被下人扶起来的、失魂落魄的背影,目光深邃。
赌债解决了,但真正的问题,才刚刚开始。
而她,在刚才查看那张墨云辰亲手画押的、记录着杂乱赌注和借贷的纸条时,注意到了一些不寻常的细节——墨云辰在混乱中,似乎无意识地留下了一些极其快速、旁人根本看不懂的、类似演算的符号。
那或许,并非全是糟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