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街头惊魂一幕,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虞怀姝本就摇摇欲坠的精神。她被护卫带回小院后,便彻底沉寂下来,不哭不闹,不笑不语,整日只是蜷缩在床榻角落,眼神空洞地望着墙壁,仿佛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
看守的婆子送来的饭菜,她机械地吞咽几口,更多时候原封不动。偶尔,嘴里会溢出几个含糊的音节:“荆棘……扎手……疼……” 声音低哑,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
腊月二十八,虞家到底还是没能硬下心肠完全不管这个女儿。虞夫人带着一个心腹嬷嬷,悄悄从后门来到了这处小院。她实在放心不下,想趁着年节前,再看女儿一眼。
当虞夫人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看到屋内昏暗的光线下,那个蜷缩在床角、形销骨立、眼神呆滞的身影时,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哪里还是她记忆中那个明艳骄傲、总爱穿着最新时兴衣裙在她面前炫耀的大女儿?
“姝……姝儿?”虞夫人声音颤抖,带着哭腔,小心翼翼地靠近。
虞怀姝毫无反应,依旧盯着墙壁,仿佛那上面有什么吸引她的东西。
虞夫人心如刀绞,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她坐在床边,伸出手,想要抚摸女儿枯槁的脸颊,却又怕惊扰了她。“姝儿,是娘啊……娘来看你了……”
虞怀姝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视线终于聚焦在虞夫人脸上。那眼神里,没有欣喜,没有委屈,只有一片死寂的荒芜。
“……娘?”她干裂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声音嘶哑得厉害。
“哎!是娘!是娘!”虞夫人连忙握住她冰冷的手,泣不成声,“我苦命的孩子……你怎么……怎么就成了这样……”
“我成了哪样?”虞怀姝忽然歪了歪头,眼神里透出一丝诡异的清明,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不是……得偿所愿了吗?我抢到了……最好的姻缘啊……”
虞夫人被她这话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痛心道:“你还说!那谢家……那谢长卿就是个火坑!你当初若是听我跟你爹的……”
“听你们的?”虞怀姝猛地打断她,眼神骤然变得锐利而疯狂,猛地抽回手,“听你们的,嫁给墨骁珩那个瘫子?守着那三个小孽种和一个刁蛮小姑?过着穷得叮当响的日子?像虞怀瑾那样,当个被人笑话的可怜虫?!”
她像是被点燃的炮仗,语速极快,声音尖利:“你们知道什么?!我才是对的!我抢到了谢长卿!他将来是要当首辅的!我会是风风光光的首辅夫人!你们!还有虞怀瑾!都只配跪在我脚下!仰我鼻息!”
她挥舞着手臂,状若疯癫,仿佛又回到了重生之初,那个自以为掌控了一切、志得意满的时刻。
虞夫人看着她这副模样,又气又悲,猛地站起身,指着她厉声道:“你还在做梦!谢长卿舞弊,功名革除,流放三千里!他这辈子完了!谢家也完了!你被他休弃,名声尽毁,如今疯疯癫癫,靠着你妹妹的施舍才能有个栖身之所!这就是你抢来的好姻缘?!这就是你要的首辅夫人?!”
这番话,如同冰水泼头,又像是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了虞怀姝癫狂的神经上。
她挥舞的手臂僵在半空,脸上的疯狂之色瞬间凝固,然后一点点碎裂、剥落,露出底下惨白而绝望的真实。
“休弃……流放……完了……”她喃喃重复着这几个字,眼神中的疯狂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缓慢滋生的、令人胆寒的清醒。
她慢慢地、慢慢地转过头,目光扫过这间简陋、冰冷的屋子,扫过窗外战王府其他院落隐约可见的、挂着红灯笼的飞檐翘角。耳边似乎又响起了街头那日,路人鄙夷的议论,以及虞怀瑾马车里那温暖静谧的气息。
一幅幅画面不受控制地在她脑海中翻腾——
重生醒来时,她欣喜若狂,毫不犹豫地扑向谢家这门“好亲事”,将战王府的“烂摊子”甩给虞怀瑾时,心中那隐秘的得意和快意……
洞房花烛夜,谢长卿看似温柔实则疏离的眼神……
在谢府,她努力扮演贤惠儿媳,却总感觉与那个清高又压抑的家族格格不入……
她催促谢长卿钻营,帮他打点,看着他渐渐浮躁,却自以为是在辅佐“未来首辅”……
谢长卿舞弊事发,那本她弄来的小册子成了铁证,他怨毒的眼神,谢夫人刻骨的咒骂……
那纸休书摔在脸上的冰冷触感……
虞家紧闭的大门……
街头,虞怀瑾那平静无波、仿佛看陌生人一样的眼神,以及她身边那个沉稳如山、满眼维护的墨骁珩……
战王府的富贵、安宁、子女成才、夫妻恩爱……
这一切的一切,串联起来,形成了一个无比清晰而残酷的结论。
“嗬……嗬嗬……”虞怀姝喉咙里发出怪异的笑声,眼泪却汹涌而出,与她脏污的脸混合在一起,狼狈不堪。
“我错了……”她声音很低,带着一种破碎的沙哑,“我真的错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