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骁珩听着,无奈地摇头:“这么等下去,怕是又要半年。”
“急什么?”虞怀瑾睨他一眼,“日子长着呢。”
是啊,日子长着呢。他们还有无数个这样的清晨,可以他为她绾发,她为他煮茶;他练枪,她看书。所有的惊心动魄都已归于平淡,而这份平淡,却比任何波澜壮阔都更让人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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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战王府如今的声势,注定无法完全隔绝外界的纷扰。
这日下午,门房来报,说是虞家来人了,来的还是虞怀瑾的一位远房婶母,周氏。
虞怀瑾与墨骁珩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然。自虞怀姝死后,虞家与这边几乎断了来往,此时上门,必有所求。
果然,周氏一进花厅,未语泪先流,扑通一声就给虞怀瑾跪下了。
“王妃娘娘,求您救命啊!”
虞怀瑾让人扶她起来,淡淡道:“婶母有话慢慢说,这是做什么。”
周氏哭哭啼啼地道来原委。原来是她儿子,也就是虞怀瑾的一个堂弟,在外头与人合伙做生意,结果被人做了局,欠下了一大笔印子钱,如今债主逼上门,扬言再不还钱就要卸他一条腿。
“你父亲……你父亲他也气病了,说是管不了这逆子!我们实在是走投无路,才来求您看在同宗同源的份上,救救他吧!”周氏哀求得情真意切。
墨骁珩坐在一旁,面无表情地喝茶,仿佛没听见。
虞怀瑾静静听完,心中并无多少波澜。虞家那些族人,前世今生的嘴脸,她看得太多。若这堂弟是个好的,拉一把也无妨,偏偏是个不成器的。
她缓缓开口:“婶母,若是遇了天灾人祸,亲戚间帮衬是应该的。但您也说了,堂弟这是自己行事不端,与人合伙做生意,被人做了局。这其中的是非曲直,官府尚且要审,我一个内宅妇人,如何能断?”
周氏急了:“娘娘!您如今是王妃,只要您开口,那些债主谁敢不给面子?那点钱对王府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
“王府的钱,是王爷和孩子们一刀一枪、一个铜板一个铜板挣来的,不是大风刮来的,更不是用来填无底洞的。”虞怀瑾语气转冷,“婶母请回吧。若堂弟真有悔改之心,让他自己去官府说清楚,该还多少,按律法来。若是想借着王府的势赖账,恕我不能答应。”
周氏还要再哭求,墨骁珩将茶盏往桌上不轻不重地一放,“嗒”的一声脆响。
周氏吓得一哆嗦,剩下的话全都噎在了喉咙里。
“王妃的话,没听清?”墨骁珩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周氏脸色煞白,再不敢多言,灰溜溜地告退了。
人走后,墨骁珩看向虞怀瑾,眼神带着询问。
虞怀瑾轻轻吐了口气,笑了笑:“没事。只是觉得,有些人,有些事,终究是割舍不掉的麻烦。不过,也无所谓了。”
她不会像前世一样被所谓的“家族”绑架,但完全断绝,在这世道也难以做到。唯有守住本心,量力而行,问心无愧。
墨骁珩握住她的手:“不想见就不见,不想管就不管。有我在。”
简简单单几个字,却重逾千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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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几日,一场秋雨过后,天气骤然凉了下来。虞怀瑾偶感风寒,有些咳嗽。
墨骁珩如临大敌,立刻请了太医,又亲自盯着煎药,不许她再操心任何事务。
这日午后,虞怀瑾喝了药,觉得精神好些,靠在软榻上小憩。朦胧中,感觉有人轻轻给她掖好被角,又用手背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
她睁开眼,看见墨骁珩正坐在榻边,手里拿着一卷书,却并没看,只是目光沉沉地望着她,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担忧。
“吵醒你了?”他低声问。
“没有。”虞怀瑾摇摇头,声音还带着点病后的沙哑,“就是睡得不踏实。”
墨骁珩放下书,伸手将她连人带被揽进怀里,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那就这样睡,我陪着你。”
他的怀抱宽阔而温暖,带着令人安心的气息。虞怀瑾靠着他,听着他沉稳的心跳,鼻尖是他身上淡淡的、混合了皂角与墨香的味道。
“骁珩。”她轻轻唤他。
“嗯?”
“还记得我刚嫁进来的时候吗?你躺在床上,脾气坏得吓人,药碗都不知道砸了多少个。”她轻声说着,语气里带着怀念的笑意。
墨骁珩身体微僵,随即放松下来,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记得。那时……觉得活着都是累赘。”
“那你现在呢?”
“现在?”墨骁珩收紧手臂,将她圈得更牢,“现在觉得,能活着,能这样抱着你,看着孩子们一个个成才,是老天爷对我最大的恩赐。”
虞怀瑾笑了,在他怀里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我也是。”
窗外秋雨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敲打着屋檐,发出清脆的声响。廊下偶尔传来丫鬟们压低的脚步声和细语。
在这静谧的午后,相拥的两人,无需再多言语。
所有的深情,都藏在他为她绾发的笨拙指间,藏在她为他晾温的那盏茶里,藏在他练枪时她陪伴的目光中,藏在她病中他紧蹙的眉宇间。
携手看遍江山如画是浪漫,而这日常琐碎里的相伴相守,才是最深的情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