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您这是……”青禾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蜡黄的脸,哭笑不得。
“入乡随俗。”苏浅月检查了一下她们的装束,满意地点了点头,“我们若是顶着一张白净的脸进去,不出半个时辰,全村人都会知道村里来了‘贵人’。到那时,我们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她们在土地庙里安顿下来。孙医官将药箱打开,在庙门口摆起了义诊的摊子,专治些头疼脑热、跌打损伤。
起初,村民们只是远远地观望,不敢上前。毕竟,这年头不要钱的东西,往往最要命。
直到村西头的王二婶因为切菜伤了手,血流不止,被孙医官几针下去就止住了血,还免费送了一包金疮药,村民们才渐渐放下了戒心。
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土地庙前便排起了长队。
苏浅月和青禾负责帮忙打下手,煎药、包扎、安抚病人。她们一边忙活,一边竖着耳朵听村民们的闲聊。
“听说了吗?村东头的张大善人,他家被京里来的官兵给围了!”
“我的天,真的假的?张大善人可是咱们青州有名的大好人,年年都给村里修桥补路,怎么会惹上官司?”
“谁知道呢,听说是为了一桩陈年旧案。好像是他那个早死的婆娘……”
“嘘!小声点!别乱说,当心祸从口出!”
苏浅月给一个孩童包扎着擦伤的膝盖,手上的动作不停,耳朵却将这些议论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
这张大虎,在村里的名声竟然还不错。
她不动声色地对那孩童的母亲问道:“大姐,你们村的张大善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那妇人左右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张善人啊,是个好人哩!就是命苦,娶的第一个婆娘是个短命鬼,身子弱,掉进河里就没了。好在后来又娶了镇上绸缎庄的千金,日子才好过起来。”
“那他第一个妻子,娘家还有人吗?”苏浅月状似无意地问。
“有啊,就一个老娘,听说女儿死后就疯了,前阵子不知跑哪儿去了。”
苏浅月心中了然。她扶起那个孩童,又递过去一颗糖,温和地笑道:“好了,不疼了。以后走路要当心些。”
一连三日,她们以义诊为名,几乎接触了村里大半的妇孺。关于张家的信息,也像拼图一样,一块块被拼凑起来。
张大虎,原是村里的一个混混,不务正业。自从娶了城里来的张氏女,得了三百两嫁妆后,便突然开了窍,开始做起生意,家业也越做越大。张氏女死后不到半年,他就娶了新妇,并且很快将张氏女留下的那个陪嫁丫鬟,打发到了村外最偏远的水磨坊去做苦力。
那个丫鬟,名叫春杏。
村民们说,春杏自从主子死后,就变得痴痴傻傻,不爱说话,问什么都摇头。张家嫌她晦气,才把她赶走的。
突破口,就在这个叫春杏的丫鬟身上。
第四日傍晚,苏浅月借口去山里采药,带着青禾,避开村人的视线,悄悄来到了村外那座孤零零的水磨坊。
水磨坊靠着一条湍急的小河,巨大的水车不知疲倦地转动着,发出轰隆隆的声响。一个瘦弱的少女,正吃力地将一袋袋沉重的麦子往磨盘上搬。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头发枯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眼神空洞得像一潭死水。
正是春杏。
看到有陌生人走近,她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立刻缩到角落里,双手抱头,浑身发抖。
“别怕,我们不是坏人。”青禾想上前安抚,却被苏浅月拦住了。
苏浅月知道,这个女孩的心防已经重到了极点,任何言语都可能刺激到她。
她没有靠近,只是从怀里取出一个精致的锦囊,递了过去。
“这是安神香,你闻闻,能睡个好觉。”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那锦囊里,除了安神的药材,还悄悄混入了一点「真言香」的粉末。
春杏警惕地看着她,没有接。
苏浅月也不勉强,她将锦囊放在离春杏不远的一块石头上,便拉着青禾退到了一旁,自顾自地整理起药篓里的草药。
轰隆的水车声掩盖了一切。空气中,渐渐弥漫开一股清淡好闻的草木香气。
春杏起初还很紧张,但闻着那股香气,她紧绷的身体,竟不自觉地放松了下来。那股香味,让她想起了小姐闺房里熏的兰花香,温暖而安心。
她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悄悄拿起那只锦囊,凑到鼻尖,深深地吸了一口。
苏浅月看着她,时机到了。
她缓缓走到春杏面前,蹲下身,与她平视。
“春杏,你还记得你家小姐吗?”
春杏的身体猛地一颤,空洞的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波动。
“她死的那天,你也落水了,对不对?”苏浅月的声音像带着魔力,一点点敲开她尘封的记忆,“你看到了什么?告诉我,别怕,没有人会伤害你。”
春杏的嘴唇开始哆嗦,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那些被强行压抑在心底的恐惧和画面,在「真言香」的作用下,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我……我看到了……”她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断断续续,“那天……小姐不是自己掉下去的……”
她死死地抓住苏浅月的衣袖,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整个人都在剧烈地颤抖。
“是……是姑爷……”
“是他……是他亲手把我家小姐的头……按进水里的!”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被巨大的水车声瞬间吞没。
然而,就在这时,水磨坊那扇破旧的木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杂乱而沉重的脚步声,还夹杂着男人粗暴的叫骂。
“那个哑巴丫头就在这里!给我搜!一定不能让她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