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璃心中一动,这是埃利斯第一次主动、平静地提及外祖父的观点。
“那你呢,埃利斯博士?”她轻声问,“你认为它们是什么?”
埃利斯转过身,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我不知道它们到底是什么。也许是高等智慧,也许是自然现象,甚至是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宇宙法则的体现。但我知道,恐惧和逃避解决不了问题。索恩博士封存了‘基石’,但你看,它最终还是被找到了,连接还是被建立了。堵,是堵不住的。”
他走近几步,语气带着一种知识分子的固执和理想主义:“唯一的出路,是尝试去理解。理解它们的语言,它们的逻辑,它们的……意图。哪怕这意图对我们来说是危险的、难以接受的。只有理解了,我们才能谈应对,谈共存,甚至……谈利用。知识本身没有善恶,关键在于我们如何使用它。”
“即使这知识可能会毁了我们?”陆青璃追问。
“人类的历史,就是一部在危险知识的边缘行走的历史。”埃利斯的声音提高了一些,“火会烧伤人,但我们学会了使用它;核能可以毁灭城市,但我们也在利用它获取能源。面对未知,因噎废食才是最大的危险!”
看着他眼中熟悉的狂热再次燃起,陆青璃知道,刚才那片刻的动摇已经过去。他们终究是两条路上的人。外祖父看到了深渊的危险,选择修筑高墙;而埃利斯,则想造一艘船,冒险驶入深渊,去探索那黑暗中的秘密,哪怕船毁人亡。
她不再说话,重新低下头,掩饰住眼中的冰冷。她明白了,从埃利斯这里,她无法得到任何关于“钥匙”具体下落的线索,因为他自己或许也不知道“钥匙”究竟是什么形态。他追求的是纯粹的“理解”和“沟通”,而“钥匙”,听起来更像是一个具体的、具有操作性的工具,可能与少校所代表的、追求控制和应用的那一派关系更大。
训练结束后,她被送回那个“升级版”的囚室。躺在床上,她梳理着今天的收获。埃利斯无意中透露的信息,让她对这座设施的运作有了更清晰的划分:埃利斯代表的研究派,追求知识和理解;少校代表的安全与控制派,追求力量和实际应用。两者既有合作,必然也存在分歧。
而“钥匙”,很可能就是这两派角力的焦点,或者是连接“理解”与“控制”之间的关键物品。
她需要将注意力更多地投向少校那边。但少校比她见过的任何敌人都要谨慎和冷酷,从他那里获取信息,难如登天。
日子一天天过去,陆青璃的“控制”能力在埃利斯看来稳步提升,虽然过程缓慢且充满反复。她能够更清晰地分辨出敲击声中细微的“情绪”变化——有时是漠然的平静,有时是隐约的“好奇”,有时则会流露出一种冰冷的、难以形容的“渴望”。她甚至开始能模糊地感知到“基石”本身的状态,比如当研究人员对它进行某种能量刺激时,她会同步感到一阵烦躁;而当设施深处传来某种低频机械运转声时,敲击声会变得有些“不安”。
这种深度的连接让她痛苦,但也让她获得了一些意想不到的“便利”。比如,她能比监控仪器更早地预感到“基石”的能量波动,有时甚至能提前几秒“感知”到某个研究员即将进入Sector 7-B区域。这种看似微不足道的“预知”能力,在一次小型能量泄漏事故中,让她下意识地缩到墙角,避开了飞溅的玻璃碎片,引起了少校的注意。
“你的感知范围在扩大。”少校在事后评估中,盯着她,目光锐利如鹰,“不仅仅局限于‘样本7B’本身了?”
陆青璃心中警铃大作,知道自己无意中暴露了更多。她垂下眼,含糊地说:“我不知道……只是有种……不好的感觉。”
少校没有深究,但陆青璃能感觉到,他对她的“重视”和“警惕”都同步上升了。她像一把越来越锋利的双刃剑,使用得当或许能斩开迷雾,但稍有不慎就会反噬其主。
压力与日俱增。外祖父的遗愿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而逃离这绝境的希望却依旧渺茫如星。她感觉自己行走在一根越来越细的钢丝上,脚下是万丈深渊,而两侧,是虎视眈眈的猎手和那个与她命运交织的、不可名状的恐怖存在。
一天深夜,陆青璃在规律的敲击声中辗转难眠。忽然,那敲击声的节奏发生了极其细微的变化,不再是纯粹的“咚……咚……”,而是夹杂进了一两声更轻、更快的节拍,像是……某种试探性的摩斯电码?
这个念头让她浑身一僵。
她屏住呼吸,集中全部精神去倾听。
不是摩斯电码。那节奏杂乱无章,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模仿。但紧接着,一个清晰的、冰冷的意念,再次直接在她脑海中浮现,比上一次外祖父的信息更加简洁,也更加……“非人”:
【……帮助……你……】
陆青璃猛地坐起身,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帮助?谁在说话?“基石”?还是连接着“基石”的那个存在?
这是什么意思?陷阱?还是……它真的感知到了她的困境和她想要“毁掉钥匙”的潜在意图?
巨大的恐惧和一丝荒诞的希望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窒息。她盯着黑暗中冰冷的墙壁,仿佛能透过厚厚的混凝土,看到那个在球形空间里缓慢蠕动、散发着不祥绿光的异物。
咚……咚……规律的敲击声恢复了,但陆青璃再也无法将它视为纯粹的噪音。
深渊,似乎第一次,对她发出了模糊的、充满未知危险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