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寂静。
并非无声,而是某种更本质的、维系着这片深海地狱的“存在”被抽离后,留下的虚无回响。
暗红色晶核爆发的白光并非爆炸,而是一种向内坍缩的湮灭。它贪婪地吞噬着自身以及连接它的所有能量导管、控制台,甚至包括那些浸泡在营养液中、早已失去自我的人形容器。没有震耳欲聋的巨响,只有物质与能量被强行抹除时,空间本身发出的、令人灵魂战栗的低频悲鸣。
白光以晶核为中心,如同一个急速膨胀又骤然收缩的泡沫,将周围的一切卷入虚无。首当其冲的,便是离控制台最近的苏瑾。
韩执渊在扣下扳机、能量射出的瞬间,已经凭借本能猛地向后飞退,同时用尽全力将不远处的苏七再次拉入怀中,死死护住,两人一起撞向舱室边缘相对坚固的金属壁。
巨大的冲击力并非来自爆炸,而是来自那湮灭核心产生的、狂暴的能量乱流和空间拉扯感。韩执渊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移了位,背后的伤口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喉头腥甜上涌,被他强行咽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身体作为最后的屏障,将苏七完全笼罩。
苏七被他紧紧箍在怀里,脸埋在他冰冷的作战服胸口,耳边是他沉重而压抑的喘息,以及外界那令人窒息的能量呼啸声。她能感受到他身体的每一次剧震,能感受到他为了稳住身形而绷紧到极致的肌肉。恐惧、担忧,以及一种劫后余生的茫然充斥着她的心头,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被他用生命守护的酸楚与悸动。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秒,也许是漫长的一个世纪,那毁灭性的白光和拉扯感终于消失了。
舱室内重新陷入了黑暗,只有零星的电火花在断裂的线缆间噼啪作响,映照出如同经历了一场末世风暴的狼藉。中央那个巨大的晶核和控制台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一个扭曲的、边缘泛着熔融红光的巨大凹坑。空气中弥漫着臭氧、烧焦的有机物和某种难以形容的、能量湮灭后的空洞气息。
韩执渊缓缓松开苏七,支撑着墙壁,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牵动着背后的伤痛,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执渊!”苏七慌忙扶住他,面罩下的声音带着哭腔,“你怎么样?”
“没……事。”韩执渊喘着粗气,声音沙哑得厉害,他抬起手,轻轻碰了碰她的面罩,仿佛要确认她的完好,“你呢?”
“我没事。”苏七用力摇头,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滑落,混合在面罩内的水汽中。她看向那片晶核消失的废墟,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二哥……二哥他……”
韩执渊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那片区域空空如也。苏瑾,连同他站立的控制台,都在那场湮灭中消失了。是彻底灰飞烟灭,还是……被卷入了某种未知的空间?无人知晓。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对背叛的愤怒,有对结局的冰冷,但更多的,是一种沉痛的惋惜和难以言说的悲伤。那个曾经温文尔雅、才华横溢的苏瑾,最终以这样一种方式,消失在了他自己追求的“进化”深渊里。
“先离开这里。”韩执渊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心绪,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基地核心被毁,整个“波塞冬之眼”失去了能量来源,巨大的结构正在发出不堪重负的、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声,周围的海水也开始出现不正常的涡流。这里随时可能彻底崩塌。
他拉起苏七的手,两人借助推进器,沿着来时的路,在剧烈震动和不断掉落的金属碎块中,艰难地向外突围。
通讯频道里一片嘈杂的电流声,湮灭能量严重干扰了信号。直到他们快要接近来时突破的那个屏障缺口时(此刻屏障早已因能量核心毁灭而彻底消失),才断断续续接收到“尼普顿”焦急的呼唤。
“……韩先生……苏小姐……请回答!基地结构正在崩溃!重复,基地即将崩溃!”
“我们正在撤离!”韩执渊快速回应,“准备接应!”
当他们终于从那个巨大的、已经扭曲变形的外部通道口冲出,重新回到万米之下的自然海水中时,身后的“波塞冬之眼”基地正发出最后一声绝望的哀鸣,庞大的结构开始整体向内塌陷,卷起巨大的海底涡流和浑浊的沉积物,如同一个垂死巨兽最后的挣扎。
“深渊行者”的推进器功率全开,对抗着强大的吸力,向着上方“海神”潜航器发出的引导信号奋力上升。
回归的路程同样漫长而压抑。两人都沉默着,沉浸在各自的思绪和身体的极度疲惫中。韩执渊背后的伤势因为最后的冲击和剧烈运动而恶化,疼痛一阵阵袭来,让他脸色苍白,冷汗浸透了内里的衣物。苏七紧紧握着他的手,源源不断地向他传递着自己的体温和力量,目光透过面罩,担忧地落在他坚毅却难掩痛楚的侧脸上。
当减压舱的灯光再次亮起,舱门打开,熟悉的“深渊号”内部空气涌来时,两人几乎同时脱力。韩执渊踉跄了一下,被早已等候在外的埃里克和医疗人员扶住。苏七也腿一软,被莉娜及时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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