册立大典前一日,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压得皇城喘不过气。
沈知微以“大典前循例诊脉,确保皇子龙体康健”为由,手持医官金牌,毫无阻碍地踏入了防卫森严的东宫。
育婴殿内,暖香浮动,数名乳母和宫人屏息侍立,气氛紧张得近乎凝固。
为首的乳母看向沈知微的眼神,充满了警惕与审视。
她知道,眼前这个女人,是京中新贵,也是一柄不知会刺向谁的利刃。
沈知微对此视若无睹,她的目光平静得像一汪深潭。
她按部就班地检查着襁褓中婴孩的呼吸、心跳、肤色,动作专业而娴熟,挑不出一丝错处。
“皇子近日胃纳似有不佳,”她一边用指腹轻轻按压婴孩的腹部,一边淡然开口,“足底涌泉穴主脾胃,需以特制药油推拿,或可改善。”
乳母不敢怠慢,连忙命人取来药油。
就在乳母转身的瞬间,沈知微迅疾如电,从袖中滑出一块薄如蝉翼的特制绢布,飞快地按在婴孩的双足足底!
绢布上浸润的显影药剂瞬间便将足底的每一丝纹路清晰地拓印下来。
同时,她指尖微动,已从婴孩脑后捻下几根细软的胎发,不着痕迹地藏入掌心。
整个过程不过一呼一吸之间,待乳母回身,沈知微已经收手,仿佛只是在为婴孩整理襁褓。
“好了,”她站起身,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好生照料,不可有误。”
回到医塾密室,最后一束天光也消失在地平线下。
灯火下,沈知微将拓下的足印与那幅“百日图”并排放在一起。
比对结果触目惊心——拓印上的足底光洁平滑,根本没有画中那一点朱砂红痕。
她甚至取来一个简易的显微镜,将那几根胎发与她之前设法获取的皇室宗亲的发丝样本进行比对。
在放大的视野中,两种发丝皮质层内微血管的遗传特征呈现出明显的差异。
铁证如山。
“小蝉,”沈知微头也不抬,声音冷冽,“按我给的方子,立刻去制一种药膜。此物需薄如纸,内含温感药粉,平日无色,一旦接触人体体温超过一刻钟,便会显现出与画中胎记一模一样的红色印记。”
她要伪造一个“胎记”,用最荒谬的手段,去揭穿那个最真实的谎言。
这是为明日金殿之上,所有肉眼凡胎的观众,准备的一场惊天大戏。
子时,夜色深沉如墨。
谢玄如鬼魅般出现在医塾后门,他依旧是一身猩红的飞鱼服,俊美妖异的脸上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
他将一卷密封的蜡丸递给沈知微,声音压得极低:“宗正卿崔元朗,近三月,密访淑太妃城外别院十三次。其子崔文景,两月前在北疆与瓦剌使节私下会晤,名义是‘采买马匹’,实则收受了一箱珠宝。”
沈知微的心猛地一沉。
崔元朗是宗室之首,负责皇族谱牒与礼法,是维护“嫡长”名分最重要的一环。
他与淑太妃勾结,再联系上外敌,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换嗣争储,而是通敌叛国的弥天大罪!
“明日,”谢玄的凤眼在烛火下闪着幽光,一字一句道,“你在金殿上掀桌子,我在宫城外收网。你可想好了?一旦你说出‘狸猫换太子’五个字,你和我都再没有退路。”
“我从未想过退路。”沈知微将那蜡丸收好,抬起眼,清亮的眸子直视着他,“我不是为了扳倒谁,也不是为了扶持谁。我只是想让以后每一个从产妇肚子里出来的孩子,都能明明白白地活着,他们的生死,不该由别人来决定他们是不是‘真龙’。”
谢玄怔住了,他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她明明身处最肮脏的权谋旋涡,眼中却有着他从未见过的、干净到近乎执拗的光。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容里有疯戾,有欣赏,更有孤注一掷的决绝。
“好。”他只说了一个字,转身便融入了无边的夜色。
次日,册立大典。
勤政殿内,金鼎焚香,钟磬齐鸣。
文武百官身着朝服,按品级肃立,气氛庄严肃穆。
皇帝高坐于龙椅之上,面带喜色,内侍展开拟好的诏书,即将向天下宣告新任太子的诞生。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尖细的唱喏声刚刚响起,一道清冷而决绝的女声,如同一柄冰锥,骤然刺破了这团和气!
“臣,医塾掌教沈知微,有要事启奏——今上所立太子,非先帝血脉!”
一语既出,满殿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个越班而出、孑然而立的纤细身影上。
她身着七品医官的青色官服,在一众朱紫蟒袍中,渺小得如同蝼蚁,但她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却如惊雷炸响在每个人耳边。
短暂的死寂后,是冲天的哗然!
“妖妇!”宗正卿崔元朗第一个跳了出来,须发皆张,面色涨红地指着沈知微怒斥,“竟敢在册立大典上妄言国本!此乃动摇江山社稷之大罪,当以凌迟处死,诛其九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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