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太监一见到沈知微,双腿便是一软,几乎要跪倒在地。
他怀里的紫檀木盒被汗水浸得微微发滑,却依旧死死抱在胸前,仿佛那不是一个盒子,而是一条性命。
“沈、沈医官……”小太监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脸色煞白,“奴才……奴才奉主子之命,求您救救我们小主子!”
小蝉见状,连忙上前扶住他,低声安抚:“别急,慢慢说。沈医官在此,天大的事也自有她为你做主。”
沈知微的目光落在那个精致的紫檀木盒上。
盒身不大,上面雕刻着缠枝莲纹,四角以黄铜包边,显然是宫中贵人的用物。
她没有立刻去接,只是平静地问:“你是哪个宫的?小主子又得了什么急症?”
“奴才是延禧宫的,主子是……是丽嫔娘娘。”小太监咽了口唾沫,声音压得更低,“小皇子出生才五日,今天一早就不吃不喝,身上发烫,太医院的方子灌下去就吐,如今……如今已经快没气儿了!”
说着,他便要打开木盒。
“等等。”沈知微抬手制止了他。
她的眼神锐利如刀,扫过小太监惊惶的脸,“皇子病重,为何不报太医院,不请御医会诊,反而偷偷摸摸地送到我这皇子甄别司来?”
小太监浑身一僵,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滚落:“太医院……太医院白院使说,小皇子是中了邪祟,药石无医,只能……只能听天由命。可主子不信!主子说,您是能活人开膛的神医,连死人都能验出真相,这世上就没您治不了的病!”
又是邪祟之说。
沈知微心中冷笑一声。
这套说辞,是太医院推卸责任、掩盖无能的万金油。
她没有再多问,只对小蝉道:“将盒子收下,安置在内室。你,回去告诉丽嫔,就说我知道了。让她稳住,不要声张,等我消息。”
打发走小太监,沈知微并没有立刻去查看那个命悬一线的婴儿。
她很清楚,要治病,必先治根。
而这宫里最大的病灶,就是那个盘根错节、积重难返的太医院。
一个婴儿的夭折,在他们口中可以轻易变成“邪祟”,一个健康的皇子,也能在他们的记录里被抹去存在。
她转身,对小蝉下达了第一道作为“医正人心”主理者的命令:“去,将太医院库阁中,近三十年所有皇室宗亲的《产育录》和《脉案簿》全部调来,一本都不能少。”
半日之后,数个积满灰尘的樟木箱被抬进了皇子甄别司。
然而,当沈知微开始翻阅时,她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她要找的第一个目标,便是十八年前淑太妃的那份分娩记录。
可箱中所有关于淑太妃的脉案,都只有寥寥数语,写得含糊其辞:“体虚气弱,胎动不安”。
至于最重要的产期,更是只笼统地记了个“腊月下旬”,连具体的日子和时辰都没有。
更诡异的是,凡是涉及到当年狸猫换太子的另一位关键人物——那位掉包惨死的女婴及其生母郑稳婆的原始档册,竟无一例外地在目录上被朱笔标注了两个字:“遗失”。
三十年的记录,遗失的偏偏是与那桩惊天大案最密切相关的几卷。
这绝非巧合。
沈知微合上卷宗,指尖在落满灰尘的封皮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站起身,带着一身寒气,径直走向了太医院院使的值房。
白太医正捻着他那撮山羊胡,悠哉地品着新进的雨前龙井。
见沈知微进来,他眼皮都未抬一下,只慢悠悠地道:“沈医官不在新司署里享清福,跑到我这老朽之地,有何贵干啊?”
“白院使,”沈知微开门见山,将一份档案目录拍在他面前的桌上,“我奉旨稽查皇嗣医案,为何淑太妃与郑稳婆当年的产育记录,尽数‘遗失’?”
白太医这才放下茶盏,慢条斯理地瞥了一眼目录,随即发出一声长叹:“唉,沈医官有所不知啊。宫规森严,这档案库阁年久失修,多有虫蛀霉烂。为了防止疫病滋生,也为了给新卷宗腾地方,每年烧掉一些破损无用的旧档,也是常有的事。”
他说得一脸无奈,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规矩。
但当沈知微冷冽的目光直视过来时,他那双浑浊的老眼深处,却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与心虚。
“烧了?”沈知微的声线没有一丝温度,“这么说,是白院使亲下的令?”
“老夫身为院使,为宫中安稳计,自当如此。”白太`医端起了官腔。
沈知微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言语,转身离去。
她知道,从这张嘴里,问不出任何实话。
当夜,月黑风高。
小蝉在清点从各宫收来的废弃药渣桶时,忽然“咦”了一声。
她从一个盛放着陈年艾灰的铜桶底部,小心翼翼地拈起半页烧得焦黑的纸片。
纸片又脆又薄,黏附在灰烬之中,若非她足够细心,几乎无法发现。
她将纸片用帕子托着,连夜呈报给沈知微。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