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个!
周九龄心跳如鼓,迅速将这段文字抄录在一张极小的纸条上。
他正欲藏入袖中撤离,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和低语,正朝着这边走来!
他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这间档案室只有一个出口,他已无路可退!
情急之下,他眼角瞥见墙角的一座三足小香炉,那是前朝遗物,早已废弃不用,炉内积着厚厚一层香灰。
他不及多想,一个箭步上前,飞快地将那张纸条揉成一团,深深按入香灰的最底层,再用手将表面的灰烬抹平,伪装成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脚步声在门口停下,似乎只是路过,很快又远去了。
周九龄几乎虚脱,他不敢久留,快步离开。
翌日清晨,他以清扫库房为由,再次回到这里。
他径直走向那尊香炉,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他伸手探入,炉内的灰烬有被翻动过的痕迹,那张他昨夜藏下的纸条,已经不见了!
周九龄的心猛地一沉,是被人发现了?
他强作镇定,将香炉捧起,准备倒掉里面的陈灰。
就在他倾斜炉身的那一刻,他忽然顿住了。
在香炉的黄铜底座上,不知被谁用利器,刻下了一道极细、极浅的划痕。
那划痕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不可见,却像一道无声的回应,一个心照不宣的契印。
纸条,被“自己人”取走了。
这死寂的宫城里,他还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女医堂内,新一轮的防疫药汤正在分发。
小杏儿提着木桶,正准备给南苑的宫女们送去,她舀起一勺闻了闻,眉头微微蹙起。
今天的药汤,似乎比往日的更加苦涩,还隐约透着一股极淡的金属气。
经历过生死大劫的她,对任何异常都怀着十二分的警惕。
她不动声色地为众人分发,轮到自己时,却偷偷将半碗药汤留了下来,趁着无人注意,一路小跑送到了掌医司。
“沈掌医,您尝尝,这药味不对。”
沈知微接过药碗,只看了一眼汤色,脸色便沉了下来。
她取出一根随身携带的银针,探入汤中。
片刻后取出,原本光洁的银针尖端,已然泛起一层浅浅的乌黑。
“拿醋来!”
白芷迅速取来一碟米醋,沈知微将银针在醋液中轻轻擦拭,那乌黑竟缓缓褪去,转为暗红色。
“是朱砂……”沈知微的声音冷得像冰,“她们在防疫药汤里,掺了朱砂。”
少量朱砂可以安神,但长期、过量服用,就是催命的剧毒!
她立刻下令封锁该批次的所有药汤,并命人将配药的宫女传来审问。
那小宫女吓得魂不附体,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很快便招了,是淑太妃身边的秦婉儿女官指使她的。
“秦女官说……说如今宫中疫气重,在药汤里加些朱砂,能……能‘镇邪气’,让药效更好……”
沈知微听完,竟气极反笑。
好一个“镇邪气”。
“她们要的不是防疫,”她对着程怀仁和白芷,一字一句地说道,“是让防疫本身,变成另一场杀人不见血的瘟疫。”
当夜,暴雨如注,豆大的雨点砸在琉璃瓦上,噼啪作响,仿佛要将这宫城中所有的肮脏都冲刷干净。
沈知微却一袭蓑衣,立在浣衣局那口被封禁的废井边。
雨水顺着她的斗笠边缘淌下,在她眼前形成一道水帘。
“捞。”她只说了一个字。
程怀仁早已领着几名心腹,举着油布灯,将一根带着巨大铁钩的长杆探入井中。
冰冷的井水深不见底,铁钩在井底的淤泥中反复搅动、探寻。
“铛!”一声闷响,铁钩似乎勾住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拉!”
几人合力,将沉重的长杆缓缓提上。
借着昏暗的灯光,只见铁钩上挂着一大团污黑的淤泥,里面似乎裹着什么。
程怀仁小心翼翼地将淤泥剥开,一块裹满了厚厚绿色苔藓的陶片,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陶片不大,看形状像是某个罐子的底部碎片,其内壁上,还残留着一层暗褐色的、早已干涸的膏状物。
沈知微走上前,用一把小刀,从那膏状物上刮取了米粒大小的一点,放入一个盛着清水的铜碗中,然后将铜碗置于一盏酒精灯上,慢慢加热。
随着水温升高,那膏状物渐渐溶解,一股淡淡的腥甜气味,开始在雨夜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这味道……
沈知微的目光陡然变得无比锐利。
这股味道,与那日赵三在狱中交出的、装在油纸包里的毒药气味,一模一样!
找到了。
找到了这场阴谋的源头,这根埋藏了十年之久的毒根。
她缓缓抬头,冰冷的雨水打在她的脸上,她却浑然不觉。
她的目光穿透重重雨幕,望向远处凤仪宫那片幽微明灭的灯火。
原来你们早就学会了。
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比雷鸣更具穿透力。
“如何让一场大火,不必真的点燃。”
这场瘟疫的每一个环节,每一个死者,都是她们精心添入的柴薪。
而赵三,不过是她们选中的,那个负责在最后时刻,投下火星的人。
既然如此,再追问那个投火星的人,已经没有意义了。
她需要找的,是那个懂得如何堆砌这些“柴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