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密室内的空气仿佛凝结成冰。
谢玄墨色的瞳孔骤然收缩,那张向来毫无波澜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真正的惊骇。
清剿“知”字辈,这五个字比任何刀锋都更彻骨。
天工阁自前朝覆灭后,为求自保,门人散落四方,只以“工、知、行”三字辈分暗中相传。
“工”字辈乃是欧冶翁那一代的守旧宗师,“行”字辈是柯小乙这样的外围执行者,而“知”字辈,则是唯一继承了《天工医典》核心理念、并被允许创新的血脉。
她沈知微的母亲,便是上一代的“知”字辈。
而现在,她就是这一代唯一仅存的“知”。
“不是血迹……”沈知微的目光死死锁住窗外那片被新雪薄薄覆盖的青石路,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将那扭曲诡异的路线与她早已烂熟于心的《天工医典》残篇星图进行飞速重合,“这是《河图》的九宫走位,但逆行了七步,指向死门。小德子在用自己的血,告诉我敌人的藏身之处!”
她猛然转身,一把抓过桌上的羊皮地图,指尖沾了点冷掉的茶水,在地图上飞快地画出一条与血迹路线完全一致的轨迹。
起点是小德子被截的朱雀大街,终点则赫然指向了京城西郊的一座废弃别院。
“西山别院,”谢玄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前朝的御用医器督造坊,地下的熔炉房可直通山腹,易守难攻。欧冶翁果然藏在那里。”
“他不是在藏,”沈知微眼中寒光一闪,“他是在布一个局,一个引我入瓮、彻底销毁‘知’字传承的死局。”她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开始拆解桌上那架刚刚组装好的照明架。
那六根比寻常银针略粗的乌银引导针被她一一取下,动作快而稳,仿佛在进行一台精密的外科手术。
“提督,我需要你的人在别院外围布下天罗地网,但不要轻举妄动。”她将六枚引导针小心翼翼地缝入自己朴素匠工服的衣襟内侧,针尖朝内,几乎与布料融为一体。
“欧冶翁生性多疑,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他立刻销毁一切。”
她又从药箱底层摸出一个用油纸紧紧包裹的小包,打开来,是半包灰白色的粉末。
她将其倒入照明架底座的暗格中,重新合上。
“这是硝石粉,那座熔炉房是青铜地基,一旦他动用强磁机关锁死地窖,我便引爆这个,制造烟雾掩护。”
就在此时,一名东厂番子如鬼魅般闪入,递上一卷蜡封密报。
谢玄展开一看,脸色愈发阴沉:“你猜对了。欧冶翁已下令,今晨日出之前,销毁所有天工阁遗留的图纸。他还派了死士潜入京城,目标只有一个——粉碎你手中那件‘沈氏妖器’。”
沈知微将暗格扣死,发出“咔”的一声轻响。
她抬起头,迎上谢玄担忧的目光,眼神却平静得可怕:“那我就赶在日出之前,让他看看,什么是真正的‘神迹’。”
晨光熹微,西山别院笼罩在一片死寂的薄雾之中。
沈知微换上了一身灰扑扑的工部女匠服,脸上抹了些炉灰,手中则捧着一件用粗布包裹的“失败品”——正是她那拆掉了核心部件的听诊器。
她孤身一人,叩响了别院那扇锈迹斑斑的角门。
地下的熔炉房里,热浪扑面而来。
巨大的风箱发出沉闷的呼吸声,映红了正中一个枯瘦的身影。
欧冶翁背对着她,仿佛一尊行将就木的石像,只有那对空洞的眼眶,在火光下显得格外幽深。
“大师傅,”沈知微垂首,声音嘶哑,完全是另一副模样,“弟子愚钝,炼了七七四十九天,还是不成器,求师傅指点。”
欧冶翁没有回头,只是伸出一只干枯如鹰爪的手。
沈知微将手中那件“失败品”恭敬地递了过去。
老人的手指在冰冷的铜质表面上缓缓抚过,每一寸,每一分,都感受得无比清晰。
许久,他发出一声轻蔑的冷笑:“铜质尚可,可惜,无魂。”
“器物本无魂,人心赋之。”沈知微平静地回应,声音恢复了清冽,“我娘说,医器不是用来禁锢知识、划分贵贱的,它是用来救人的。”
“你娘?!”这两个字仿佛一道惊雷,让欧冶翁猛然转身。
他枯槁的脸上肌肉扭曲,一把攥住了沈知微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你竟敢提她?!那个贱妇!她若肯在二十年前交出完整的《天工医典》图纸,天工阁何至于满门尽灭,我又何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怒火让他全身颤抖,他高高举起手中的听诊器,便要朝身旁的锻铁砧上狠狠砸下!
就是现在!
就在他怒极欲毁器的瞬间,沈知微另一只藏在袖中的手悄然启动了一个微型手摇装置。
一股几乎无法察觉的低频脉冲顺着她的手臂,通过欧冶翁紧攥的手,瞬间传入地面那巨大的青铜基座!
这,正是《天工医典》中记载的、唯有“知”字辈才懂的“脉轮共振”频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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