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压抑不住的剧烈咳嗽声，从那单薄的被褥下传来，撕心裂肺。
听到脚步声，榻上的人艰难地转过头。
那双浑浊不堪的眼睛，在看清来人是赵栖凰时，倏地爆发出一阵骇人的亮光。
赵栖凰觉得更像是回光返照。
“凰儿……”
游丝般的声音响起，一只枯槁的手从被子里伸了出来，颤颤巍巍地伸向她。
赵栖凰心中对她的那点仅存的怨怼，在看到这副凄凉光景时，终是散了。
她走上前，握住了那只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的手。
皮包骨头，是唯一的触感。
榻上的赵瑾容，目光却越过她，死死地盯着门口的几人。
“你们，都出去。”
她的声音虽弱，却异常严厉。
“我要和栖凰单独说说话。”
李明霄脸上立刻堆起了假笑。
“母后，我们在这里也不耽误什么，还能帮着伺候您……”
“出去！”
赵瑾容拔高了声音，枯黄的脸上泛起一阵病态的潮红，又是一阵猛咳。
见她动了真怒，李明霄只得不情不愿地拉着赵栖云退了出去。
赵栖凰感受到手中握着的力量紧了紧，她回过头，看向卫揽舟。
“你也出去等我吧。”
卫揽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多问，只轻轻颔首。
“我就在院中。”
他转身离去，顺手将屋门带上。
“吱呀”一声轻响，将外面的光与声音一并隔绝。
昏暗的屋里，只剩下赵栖凰与她命悬一线的姑母，赵瑾容。
赵瑾容喘息了许久，才缓过劲来。
她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赵栖凰，声音里满是淬了毒的悔恨。
“我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一件事……”
“就是当初没有不顾一切，让明霄娶了你做他的皇后。”
赵栖凰的眼神平静无波。
“姑母，其实您不必如此。”
“当年所谓的命格之言，本就是个骗局。”
“那是大启的长公主，也就是我的母亲，为了让我留在京城搅和赵家，故意设下的一个局。”
她以为这个真相会给面前的人带来冲击。
然而，赵瑾容听完，只是发出了一声沙哑的嗤笑。
“骗局？”
她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洞悉一切的凉意。
“我知道。”
赵栖凰的瞳孔，微微一缩。
只听赵瑾容继续用那气若游丝的声音说道。
“我既然看中命理，又怎会只听信一个和尚的一面之词？”
“在那和尚走后，我立刻就找了京中所有有名望的高僧为你卜算。”
赵瑾容枯槁的手指，骤然收紧，死死攥住赵栖凰。
“我也以为是算计，可我没想到，那命格之言，却并非作假。”
赵栖凰听得云里雾里。
赵瑾容的眼中闪过一丝狂热。
“只是，你旺的不是我。”
“而是你脚下的这片江山，是他李明霄的皇位！”
赵栖凰的呼吸，在这一刻，彻底停滞了。
赵瑾容看着她震惊的神色，枯瘦的脸上浮现出更深的悔恨。
“我现在真是后悔……”
她的声音像是破旧的风箱，拉扯着漏风。
“当初就不该由着那个逆子乱来。”
“如果当初他娶的是你，现在一定能稳坐那个位置。”
赵栖凰从那荒谬的命格之言中回过神来。
她看着面前这个因悔恨而面目全非的女人，叹气道：“姑母，就算他娶的是我，他也坐不稳那个位置。”
“先不说这命格之言有多不靠谱。”
“就算他李明霄娶了我，他会好好待我吗？”
“一个不会好好待我的人，我凭什么要去旺他？”
赵瑾容被她问得哑口无言，胸口剧烈地起伏起来。
“咳……咳咳咳！”
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后。
“噗——”
一口暗红色的血，从她干裂的唇间喷涌而出，染红了身前的被褥。
那颜色，触目惊心。
赵瑾容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软软地倒了回去。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神涣散。
“事到如今……说什么……也都没有用了……”
赵栖凰看着她这副油尽灯枯的模样，心中百感交集。
恨吗？
怨吗？
好像都有，但此刻，都只化作了一声无不可闻的叹息。
赵瑾容的视线没了焦距，开始絮絮叨叨地胡言乱语。
“我听说……你母亲来了大梁。”
“那个贱人……”
“她把你父亲……打成了残废……呵呵……”
“还有林望舒那个指望不住的东西，巴结上了一个小官，又给人做妾去了……”
说到这里，她突然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那笑声，比哭声还要凄厉。
“我们赵家……我们赵家就这么没落了……”
她痛心疾首，枯槁的手在被褥上胡乱抓挠着。
赵栖凰伸出手，轻轻覆在她冰冷的手背上。
“也不算没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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