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她没睡,或许和他一样,被沉重的过去和莫测的未来压得喘不过气,或许,也在重新审视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丈夫。
他们之间几乎没有对话,所有的交流都通过行动和眼神。
他会把卖皮子换来的钱,除去必要开支,剩下的偶尔拿出一两块钱的票子,放在炕沿上,也不说用途。
她会默默地收起来,锁进那个被他撬坏后又勉强修好的柜子里。
也曾经放过两次大团结,可媳妇,没敢收!
不急,慢慢来吧!
他会在看到她费力地弯腰搬动水桶时,一声不吭地走过去,接过水桶,将水缸添满。
她会停顿一下,然后继续手里的活计,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她会在天气转冷时,翻找出他那件破得不能再破的旧棉袄,默默地拆洗了,用新买的深蓝色劳动布在肘部、肩部打了厚厚的补丁,虽然针脚粗糙,却异常结实耐磨。
她做这些的时候,就坐在炕角,低着头,煤油灯昏黄的光晕勾勒出她消瘦的侧影,有一种沉默而坚韧的力量。
宋卫国看到那件被打满补丁、却洗得干干净净的棉袄时,胸口堵得厉害。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第二天一早,就将那件棉袄穿在了身上。
很暖和,不仅仅是身体。
这种沉默的、近乎默契的互动,成了他们之间独特的交流方式。
没有过多的言语,却似乎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量。
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那座冰山,太厚太重,需要时间,需要持续不断的温暖,才能一点点消融。
但希望,已然萌发。
这天下午,宋卫国没有进山。
他将最后两张硝制好的松鼠皮卷好,又带上一小块腌野猪肉,准备再去一趟刘老栓家。
出门前,他看了一眼炕上。
李素娟正低着头,用那些零头布给盼娣补裤子,手指翻飞,动作专注。
盼娣则乖乖地坐在旁边,手里捏着那根红色的橡皮筋,小脸上满是期待。
招娣坐在稍远一点的凳子上,看着妹妹,眼神里有些羡慕,却没说什么。
宋卫国心里松了口气,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转身出了门。
走在去刘老栓家的路上,冷风吹在脸上,他却觉得心里那点暖意,怎么也吹不散。
他知道,路还很长,猎枪的钱目前还差得有点远,家里的日子依旧紧巴,老娘和二哥那边肯定还不死心……
但看着那一点点融化的坚冰,感受着那逐渐回暖的家,他觉得,这一切的辛苦和算计,都值了。
希望,就像这林间偶尔洒下的阳光,虽然被枝叶切割得斑驳破碎,却真实地照亮着前路,温暖着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