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论声大多是善意的和羡慕的。不少家里有适龄孩子的妇人,看着疏影和清浅挺得笔直的小小背影和那崭新的书包,再想想自家孩子用的破布包或者干脆没有书包,心里难免有些不是滋味,但更多的是对宋卫国言出必行、真心疼爱女儿的佩服。
也有不和谐的音符。王翠花挎着篮子站在自家院门口,看着这一幕,三角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低声骂了一句:“烧包!有几个骚钱不知道咋嘚瑟好了!赔钱货也往上堆柴火(花钱),我看能读出个啥名堂!”但她只敢躲在门后骂,声音低得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宋卫民则根本连面都没露,据说一大早就阴沉着脸不知去哪了。
屯小学在公社边上,几间低矮的土坯房,一个不大的黄土操场。此时已经聚集了不少送孩子来报名的家长和孩子,熙熙攘攘,很是热闹。孩子们穿着各异,有的光鲜些,有的则打着厚厚的补丁,但像疏影和清浅这样背着崭新、统一制式书包的,却是极少数。
当宋卫国牵着两个女儿走进学校院子时,原本喧闹的场面竟然安静了一瞬。几乎所有家长和孩子的目光都聚焦了过来。宋卫国猎熊的事迹早已传遍十里八乡,他如今在白石屯乃至公社,都是个名人。而他送两个女儿来上学,并且明显是精心准备过的样子,更是让众人心思各异。
有认识的屯邻上前打招呼:“卫国,送孩子来报名啊?”
“嗯。”宋卫国平静地点头,不卑不亢。
“这书包真不赖!”有人夸赞。
“孩子喜欢就行。”宋卫国淡淡回应。
疏影和清浅一开始有些紧张,小手紧紧抓着父亲的手指,小脸绷得紧紧的。但当她们感受到父亲手掌传来的沉稳力量,看到周围许多孩子投来的羡慕目光时,那份紧张渐渐被一种陌生的、叫做“自豪”的情绪所取代。她们不自觉地挺起了小小的胸膛,努力让自己走路的姿势更稳当些。
报名手续很简单,交了学费和书本费,登记了名字。当老师在那本厚厚的花名册上,用钢笔写下“宋疏影”、“宋清浅”这两个崭新的名字时,疏影和清浅都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仿佛要将这一幕刻进心里。
“宋疏影,宋清浅,欢迎你们入学。”戴着眼镜的女老师温和地笑了笑,将两套崭新的课本递给她们。
捧着那散发着油墨清香的课本,两个女孩的小脸上,终于绽放出了如同春日花朵般明媚而灿烂的笑容。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对知识和新生活的渴望与喜悦。
宋卫国看着女儿们的笑脸,心中一块巨大的石头终于落地。他兑现了重生后对女儿,也是对自己许下的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承诺。
离开学校时,阳光正好,洒在父女三人身上,暖洋洋的。疏影和清浅一左一右牵着父亲的手,叽叽喳喳地说着对新学校的见闻,小脸上洋溢着前所未有的光彩。
“爸,老师说明天正式上课!”
“爸,书里的画真好看!”
“爸,我一定能学好!”
宋卫国听着,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一刻,他感觉所有的冒险、所有的艰辛,都值了。
然而,就在这充满希望的时刻,谁也没有注意到,在学校外围一棵老杨树的后面,一双充满了怨毒和嫉妒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尤其是疏影和清浅背上那两个刺眼的新书包。
宋卫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他看着三弟那挺拔的背影和两个侄女欢快的模样,再想想自家那个整天流着鼻涕、只知道傻玩疯跑的铁蛋,一股毁灭一切的恶念,如同毒藤般疯狂缠绕着他的心脏。
“上学?念书?哼……我看你们能高兴到几时!”他阴冷地低语着,一个极其卑劣、旨在摧毁这个家希望的计划,在他心中迅速成形。他动不了宋老三,难道还动不了两个小崽子?毁了她们上学的路,看宋老三还怎么得意!
阳光之下,阴影悄然滋生。宋卫国一家扬眉吐气的入学之日,却也成了新的、更恶毒风波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