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揣着一万七千多元的巨款,宋卫国感觉胸口像是揣着一团火,灼热而沉重。他没有在省城多做片刻停留,甚至没顾上吃一口热乎午饭,在旅社退房后,便径直赶往长途汽车站。
他选择了人流量最大的候车大厅,坐在最角落的长椅上,身体微微前倾,双臂看似随意地交叉抱在胸前,实则将内口袋里那厚厚几沓钞票和存单护得严严实实。他眼神低垂,如同假寐的老虎,耳朵却捕捉着周围的每一丝动静。省城的繁华与喧嚣在他耳中过滤成了潜在的危险信号,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宋卫民,像一根毒刺,让他不敢有丝毫松懈。
直到登上开往县城的班车,随着车轮滚动,将省城的高楼大厦远远抛在身后,窗外逐渐被熟悉的田野和山峦取代,宋卫国紧绷的神经才略微放松了一些。但他依旧不敢大意,一只手始终按在腰间猎刀的位置。
一路无话,班车在颠簸的砂石路上行驶了数个时辰,终于在夕阳西沉时,停靠在了县城破旧的汽车站。
当宋卫国风尘仆仆却步伐稳健地踏进自家那座崭新的四合院时,早已等候多时、心急如焚的李素娟几乎是冲了过来。她甚至顾不上孩子们在场,一把抓住丈夫的胳膊,上下打量着,声音带着颤抖:“怎么样?没事吧?钱……钱没出事吧?”
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和眼底的乌青,宋卫国知道她这一天定然是在煎熬中度过的。他心中一暖,用力握了握她的手,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低声道:“一切顺利。回家说。”
孩子们也像一群小麻雀般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着。
“爸,省城大吗?有好多楼吗?”
“爸,钱够买船了吗?”
小怀瑜也伸着小手要他抱。
宋卫国弯腰抱起小儿子,感受着那软糯的小身子带来的温暖,看着女儿们亮晶晶的、充满期盼的眼睛,一路的疲惫和紧张仿佛瞬间消散。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笑着挨个摸了摸女儿们的头:“先进屋。”
关上堂屋的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宋卫国才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那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钱款和存单。当他一层层打开,露出那摞厚厚的、散发着油墨香的“大团结”和几张银行存单时,李素娟倒吸一口凉气,腿一软,差点坐倒在地。
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直观的视觉冲击力还是让她头晕目眩。
“这……这都是……卖参的钱?”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
“嗯。”宋卫国将钱和存单推到妻子面前,“一棵六品叶,七棵五品叶,还有那些四品叶,一共卖了一万七千二。这里是八千现金,剩下九千二换了存单,随身带着方便。”
“一万七……”李素娟喃喃地重复着这个数字,手指颤抖着,不敢去碰那些钱,仿佛那是烧红的烙铁。巨大的喜悦之后,是更深的不安,“这么多钱……放家里……我这心里直突突……”
宋卫国理解她的心情,安抚道:“别怕,这钱留不住,马上就有用处了。”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兴奋,“明天,我就去码头看看船!”
“买船”这两个字,瞬间冲淡了李素娟对巨款的恐惧。她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光彩:“真……真能买了?”
“能!不仅能买,还能买艘好的!”宋卫国语气斩钉截铁。
这一晚,宋家新院的灯火亮了很久。夫妻俩在灯下仔细规划着。宋卫国将卖参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略去了宋卫民可能跟踪的细节,免得妻子担心。李素娟则仔细地将现金清点了三遍,然后找来一个结实的小木匣,将钱和存单放进去,锁好,仍旧藏回炕洞暗格,觉得哪里都不安全,最后还是抱在怀里,仿佛抱着熟睡的小怀瑜一般,才勉强入睡。
第二天,宋卫国再次早早出门,直奔县城码头。
县城的码头比不得省城的气派,但也停泊着不少大大小小的木质渔船和机帆船。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鱼腥味和海水的咸涩,桅杆如林,缆绳纵横。工人们吆喝着搬运货物,渔民们整理着渔网,一派繁忙景象。
宋卫国没有贸然打听,他像个真正的买主一样,沿着码头慢慢踱步,仔细观察着每一条可能出售的船只。他看船体的新旧、保养情况,看船舱的布局,看动力设备。他虽不是造船行家,但凭借猎人的细致和前世零星的见识,也能看出个大概。
他相中了两条船。一条是八成新的木质机帆船,船主是个老实巴交的老渔民,因儿子在南方找了工作,急着出手,开价九千五。另一条则是七成新,但要价只要八千,船主是个眼神闪烁的瘦高个,言语间有些含糊。
就在宋卫国更倾向于那条老渔民的船,准备深入谈谈时,一个穿着旧干部服、带着江浙口音的中年男人主动凑了过来。
“这位同志,是想买船?”那人递过一根烟,脸上带着生意人惯有的笑容。
宋卫国摆摆手,没接烟,打量了对方一眼:“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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