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白听着云羊那平静话语下掩藏的磅礴野心,非但没有惊讶,嘴角反而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指尖轻轻摩挲着温热的茶杯边缘,目光锐利地看向对方:
“云羊先生,你说你喜欢我们的文化,学习我们的知识。那你也应当知道,在我们人族漫长的历史长河中,所谓的‘帝国’,看似辉煌鼎盛,实则内里充斥着倾轧与腐朽,最终能得善终者,寥寥无几。”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冰锥敲击在石面上。
“你想建立一个帝国?想法很好,但难,难如登天。” 沈墨白微微前倾身体,无形的压力自然散发,“远的不说,单是你想让对面那群桀骜不驯的雷狼承认你的地位,奉你为主,听你号令,你觉得,有可能吗?即便你以绝对实力暂时压服了它们,仇恨的种子也已种下,一旦你势弱,反噬立至。”
他不给云羊插话的机会,问题如同连珠炮般抛出:
“帝国如何运作?内部各族利益如何平衡?资源如何分配?律法如何制定?谁负责裁决纠纷?谁负责对外征伐?谁又负责内部治理?强者为何要服从弱者制定的规则?弱者又如何确保不被强者肆意欺凌?”
沈墨白的眼神仿佛能穿透云羊那温文尔雅的外表,直指其内心构想的核心漏洞:“这一切,都需要一套极其复杂、精细且能够自我完善的组织架构和运行规则。这绝非单靠强大的个人武力,或者空泛的‘团结’口号就能实现。”
他最后总结道,语气带着一丝冷冽的嘲讽:“若只依靠一个或几个最强的个体,以纯粹的力量威慑压制所有不同的声音,强迫他们服从……那建立的不是帝国,那不过是占山为王、内部时刻酝酿着叛乱的土匪窝罢了。这样的‘帝国’,外敌未至,恐怕自己就先从内部土崩瓦解了。云羊先生,你追求的,难道就是这样一个空中楼阁?”
一番话语,剥丝抽茧,将构建一个庞大势力所必须面对的、冰冷而残酷的现实问题,赤裸裸地摊开在了云羊面前。
空气仿佛凝固了。陈望川听得心神激荡,这些关于组织与权力构架的问题,即便是他这位旧时代的学者,也未曾思考得如此深入透彻。他看向沈墨白,眼中充满了震撼。
云羊沉默了。它温润的眼眸中光芒闪烁,显然沈墨白的话深深触动了它。它之前或许更多地考虑了宏观的蓝图与必要性,却低估了具体执行层面那如同泥沼般复杂棘手的细节。
良久,它才缓缓抬起头,非但没有被打击的沮丧,眼中反而燃烧起更加炽热和明亮的光芒,那是一种遇到真正挑战时的兴奋与斗志。
“土匪王……呵呵,道友此言,真如一盆冰水,醍醐灌顶。” 云羊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多了一份前所未有的郑重与认真,“看来,我之所学,还远远不够。不仅要学言语文字,琴棋书画,更要研习你们人族数千年来,关于‘组织’,关于‘秩序’,关于‘权力’与‘制衡’的智慧与教训。”
它深深地看着沈墨白,如同在审视一座蕴藏着无尽知识的宝库。
“道友今日之言,于我而言,价值更胜十卷典籍。这条路,确实比我想象的,要艰难无数倍。但也正因如此,才更值得去探索,去尝试,不是吗?”
沈墨白看着眼中燃起炽热光芒的云羊,忽然轻轻一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探究,几分了然:
“哦?听云羊先生此言,竟是心心念念,非要坐上那王位不可了?”
云羊闻言,却是缓缓摇头,它抬起蹄子,优雅地捋了捋颌下的胡须,语气带着一种超然的平静:
“为王?不,沈道友误会了。称王称霸,统御万灵,看似风光,实则琐事缠身,劳心劳力,何其无趣?非我所愿也。”
它目光投向远方,仿佛穿透了层层山峦,落在了某个特定的所在。
“我观察这秦岭许久,有一个族群,一位存在,或许比我和那蛮狼,都更适合成为凝聚众生的‘象征’。” 它收回目光,看向沈墨白,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彩,“在那西南方向的深涧幽谷之中,栖息着一支川金丝猴族群。它们数量庞大,灵智开启程度极高,不仅力量不俗,更难得的是天性聪慧,善于沟通交流,族群内部已有初步的社会分工与秩序。”
“它们的王,年岁颇长,沉稳而开明,既有威望,又不乏包容。由它来担任一个联盟或者说……嗯,暂且称之为‘共主’吧,再合适不过。” 云羊的构想似乎越来越清晰,“有我于幕后参赞谋划,有隔壁那战力强悍的狼王及其族群作为征伐四方的先锋利刃,再汇聚秦岭之中各有特长的生灵,各司其职,或为耳目,或为壁垒,或为巧工……如此,方能真正构筑起一道守护这片山林、抵御外敌的屏障。这,并非一人之帝国,而是众生之联盟。”
沈墨白静静地听着,直到云羊话音落下,他才再次开口,问出了一个最为核心,也最为残酷的问题,声音平静却重若千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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