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一抖,油灯“噗”地灭了。
小满立刻缩进我怀里,她的心跳快得像敲小鼓,隔着衣服撞进我的肋骨。
我抱着她摸到里屋的老柜子,木头缝里还留着姥姥的桂花味,干枯的花瓣在黑暗中散发出微弱的甜香。
刚蹲进去,就听见堂屋的桌子被掀翻的动静,木腿刮地,发出刺耳的尖叫。
“人呢?”陈守义的喘气声像破风箱,带着铁锈味,“藏哪儿了?”
柜子缝里漏进一线光,我看见他的胶鞋在地上来回碾,鞋跟沾着新鲜的泥——和许明远家后墙的泥一个颜色,湿漉漉的,还带着草根。
突然,“咚”的一声闷响,他的鞋尖猛地顿住。
“呜啊——!”
那声音像锈了二十年的刀刮玻璃,我浑身的血都凉了。
刘翠花!
她从暗处扑出来,指甲深深抠进陈守义的小腿,蓝布衫被扯得露出锁骨——那里有道疤,和小满图画日记里画的“妈妈的伤”分毫不差。
“松手!”陈守义踹她,可她像块膏药黏在他腿上,指甲抠进肉里,发出令人牙酸的撕裂声。
月光透过窗纸照进来,我看见她抬起手,枯瘦的手指在空气里比了个“藏”。
小满在我怀里抖得厉害,我捂住她的嘴,眼泪顺着下巴砸在她衣领上,温热的,又迅速变凉。
刘翠花的哭喊渐渐弱了,陈守义的脚步声往门外去,接着是汽车发动的轰鸣,引擎声撕裂夜色,像野兽吞咽。
等四周彻底安静,我推开柜门。
月光里,刘翠花蜷在墙角,后背起伏得像被踩过的麦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湿漉漉的杂音。
她转头看见我,嘴唇动了动,用手语比:“走。”
我扶她起来时,发现她脚边有块松动的砖。
往下一按,“吱呀”一声,地窖的入口露了出来。
霉味混着土腥气涌上来,像从坟里吹出的风。
我抱着小满往下走,台阶上还留着新鲜的脚印——是42码的胶鞋印,边缘清晰,带着泥。
空气越来越稀薄,像被谁偷偷吸走了一半,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玻璃渣。
我摸黑把小满塞进最里面的草堆,她的小手攥着我的食指,凉得像块冰,指尖微微发颤。
头顶传来瓦片被踩碎的声响,陈守义的骂声混着风声灌进来:“找!
掘地三尺也给我找!”
我贴着墙根蹲下,指甲在砖缝里抠出个小坑,碎屑扎进指腹,带来一丝清醒的痛。
刘翠花的手语、小满的图画、带金粉的墨迹,还有地窖里越来越重的呼吸声——这些东西在黑暗里慢慢发芽,总有一天会顶破所有的谎言。
只是现在,我得先活着,把这些芽护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