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月光如水,一道极淡的影子在窗棂上一闪而过。
当时我以为是风吹动的树影,并未在意。
现在回想,那影子的轮廓……分明就是许明远!
他一直都在监视我!
从我拿到胶卷,到我发现姥爷的秘密,再到我写下这封纸鸢信,我自以为隐秘的所有行动,都赤裸裸地暴露在他的眼皮底下。
那个放在抽屉里的假钥匙,那个故意放缓的呼吸,那些自作聪明的伪装,在他看来,不过是一场幼稚可笑的独角戏。
“很惊讶?”他已经走到了我的面前,相隔不过一步之遥。
他身上的烟草味混杂着山野的湿冷气息,令人窒息,那味道像灰烬落在鼻腔深处,挥之不去。
“我更好奇的是,你姥姥是怎么跟你说的?她有没有告诉你,当年她送的那封‘急件’,收件人是谁?”
我死死地咬住嘴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姥姥是我的底线,我绝不能让她被牵扯进来。
许明远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他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怜悯:“不用这么紧张。我不会对她怎么样的。毕竟,没有她,我还真不知道,原来你姥爷留了这么一条有意思的后路。”他伸出手,似乎想碰我的脸,我猛地一偏头,躲了过去。
他的手停在半空,也不恼,反而笑了笑,收了回去。
“别怕。我说了,你是个有天赋的人。组织需要你这样的人才。那座废窑,你以为是终点?不,那只是一个起点。一个筛选‘模型’的工厂。而你,是我见过最完美的‘模型’。”
“我不是什么模型!”我低吼道,恐惧和愤怒交织在一起,让我浑身发抖,指尖冰凉,牙齿不受控制地轻叩。
“你会是的。”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周三的‘交接’,你必须在场。不是作为‘已交付’的货物,而是作为新的‘接引人’。用你的身份,你的脸,去完成这次交接。之后,林晚照这个人,就会在所有人的视线里,彻底消失。”
我终于明白了。
他不是要杀我,也不是要用我的身份做替身。
他要的是抹去我作为“林晚照”的存在,将我彻底变成他们组织的一员,一个没有过去、没有家人、只能为他们卖命的工具。
这比死亡更可怕。
“我凭什么相信你不会伤害我家人?”我盯着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丝破绽。
“你没得选。”许明远淡淡地说,“你只有一个选择,就是合作。把你知道的一切,包括你那个能看到过去的‘小秘密’,都告诉我。然后,我会让你亲眼看到,你的姥姥和小满,安安稳稳地生活下去。否则……”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那未尽的威胁,像一把无形的刀,抵在了我的喉咙上,冰冷而锋利。
我闭上眼睛,脑海中飞速盘算着。
硬拼没有胜算,拖延是唯一的机会。
我必须假意顺从,找到逃脱的可能。
那座废窑,那个所谓的“交接仪式”,或许就是我最后的机会。
“好。”我睁开眼,声音嘶哑地吐出一个字,“我答应你。但我怎么知道,陈阿婆是真的安全?”
许明远似乎对我的“识时务”很满意,他侧过身,朝屋里扬了扬下巴:“你可以自己看。”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要做什么?
屋里传来一阵摸索的声响,木柜抽屉被拉开,铁锁轻响,接着是火石划过的“嚓”声,一盏昏黄的煤油灯被点亮了。
灯光摇曳,映出一个苍老的身影——是陈金花。
她看起来安然无恙,只是脸色异常苍白,眼神空洞,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
她的手里,牵着一根粗麻绳,绳子的另一头,拴着那条叫“土黄”的老狗。
狗的嘴被布条紧紧勒着,只能发出绝望的呜咽,喉咙里挤出的气音像风穿过裂缝。
陈金花看着我,嘴唇翕动了几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我从她的眼神里,读出了一种比恐惧更深沉的东西——绝望。
就在我以为一切都已成定局时,我的金手指再次不受控制地剧烈震颤起来。
这一次,它回溯的不是画面,而是一段声音。
一段极其微弱,被风声和狗的呜咽声掩盖住的声音。
那是陈金花在煤油灯被点亮前,用牙齿轻轻叩击发出的声音。
三短,三长,三短。
是SOS!是国际通用的求救信号!
几乎在同一时间,我看到她牵着绳子的手,食指在粗糙的麻绳上,极其隐蔽地,快速敲击了一下。
一下。
这是我和姥姥约定的暗号体系里,最基础的一个信号。
它只有一个意思——“窑”。
我的心在一瞬间狂跳起来,血液冲上耳膜,轰鸣如雷。
她还在提醒我窑里有东西!
“窑底有活气,七灯未熄”,姥爷的信没有错!
许明远知道信的内容,但他可能并不知道这句暗语真正的含义。
或者,他在诈我!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我脑中成型。
我猛地抬起头,看向许明远,脸上挤出一个惨淡的笑容:“好,我跟你走。但是,在我彻底变成你们的‘接引人’之前,我想亲自去确认一下。确认那七盏灯,是不是真的……还亮着。”
许明远的眉头,第一次,微微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