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充满恐惧和颤抖:“……我要亲眼看到她,看到她醒过来。”
“当然。”许明远笑了起来,那笑声里充满了胜券在握的得意,像金属刮过玻璃,“这是你应得的。今晚子时,村西头的废窑。你来,她活;你不来,”他顿了顿,声音陡然变得阴冷,像蛇吐信,“她就会成为我们第一个完美的‘替代品’。”
他站起身,理了理外套的下摆,转身离去时,我甚至能听到他脚步里透出的轻快,仿佛胜利已在掌中。
他以为,他赢了。
他以为,用小满的命,就能让我彻底屈服。
他走后,我坐了很久,直到碗里的药渣彻底冰凉,指尖触到碗壁时,一股湿冷的寒意直透骨髓。
下午,我背上药篓,以采药为借口上了山。
但我没有走向那片熟悉的草药坡,而是在半山腰一个隐蔽的岔路口,拐向了通往后山的那条废弃多年的旧邮路。
这条路是姥爷年轻时当邮差走出来的,每一个脚印,每一块垫脚石,我都烂熟于心。
风吹过山林,发出“簌簌”的响声,藤蔓垂落如绿色的帘幕,拂过手臂时带着潮湿的凉意。
在一处被藤蔓覆盖的巨大石缝里,我摸索了很久,指尖被碎石划破,渗出血珠,终于触到了一个冰凉坚硬的物体。
我把它拖出来,那是一只破旧不堪的纸鸢骨架,上面还残留着几片被雨水打湿又风干的信纸,纸面脆得像枯叶,边缘卷曲,一碰就簌簌作响。
这就是姥爷最后的“信”,一封永远无法寄达的信。
我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展开那些脆弱的纸片。
上面的字迹大多已经模糊,但借着金手指的能力,那些残缺的笔画在我脑海中被自动补全、高清重现。
更重要的是,我的大脑能同时调出那卷胶卷上的名单,将信中的暗语和名单上的人名进行高速比对和匹配。
“……托付县局老张……”
“……张援朝,警号0713……”
一串模糊的地址和电话号码,在无数次排列组合后,终于清晰地浮现在我的意识里。
张援朝!
我找到了他!
我立刻从怀里掏出那块姥爷留下的旧怀表。
这块表早就停了,但姥爷说,这是他的护身符。
我打开怀表的后盖,用藏在药篓夹层里的一根钢针,将“张援朝”的名字和那串电话号码,一笔一划地刻在了冰冷的金属内盖上。
钢针划过金属,发出“滋——”的细响,每一道刻痕都像在刻下希望。
我的手很稳,刻下的每一个字都清晰而深刻。
当我用力合上后盖时,只听“咔哒”一声轻响,比平时多了一丝异样。
我心头一动,用指甲在后盖的边缘摸索,竟然发现表壳的夹层是中空的,可以打开!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血液在耳膜里轰鸣。
姥爷……他当年竟然对这块怀表做了如此精密的改装。
原来它从一开始就不是一块普通的表,它本身,就是一个为了传递情报而生的容器。
黄昏时分,我回到了家。
最后一缕晚照穿过窗棂,斜斜地打在供桌上,给那尊木雕神像镀上了一层黯淡的金边,光影斑驳,像某种神谕的余晖。
我脱下身上沾满泥土的粗布衣服,从箱底翻出了那条仅存的红裙子。
这条裙子的款式,和我从胶卷视频里看到的那些作为“模型”的女孩们初选时穿的,一模一样。
我站在那面蒙尘的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苍白的脸,漆黑的眼,还有身上那条刺目的红。
像一朵开在悬崖边的花,艳丽,又充满了死亡的气息。
我忽然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
我从床下的急救箱里翻出了一个针管练习器,这是前年社区组织急救培训时发的,后来被我随手丢在了这里。
我拆开包装,抽出那根没有针头的塑料注射器,对着自己的手臂,一遍又一遍地模拟着注射的动作。
金手指在此时自动启动,脑海中不断回放着许明远为那些“模型”注射药物时的慢动作细节。
他的手指如何发力,针管推进的角度,甚至连进针后那个为了避免刺破血管而做的、极其轻微的旋转半圈的动作,都分毫毕现。
我闭上眼睛,一遍又一遍地在脑中预演。
角度,深度,速度。
我要像死,但不能真死。
我必须精确地控制药物在身体里扩散的时间,为自己,也为张援朝,争取到最后的机会。
窗外,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最后一丝光线从供桌上消失,屋子里陷入一片沉寂。
只有那根烧了一整天的蜡烛,火光依旧顽固地跳动着,像一颗永远不会停歇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