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原型级’的硅胶粉末,”她压低声音,气息几乎听不见,像风吹过耳道,“只有老K才能拿到。组织里都说,你母亲的皮肤纹理,是唯一无法被完美复制的奇迹。任何材料都会有偏差。”
我死死地盯着那包灰白色的粉末,苏眠的话像火星,点燃了我脑海中那个最恐怖的猜想。
赵婆子制烛时,往滚烫的蜡油里添加的那些骨灰……从“净化”失败者遗体中提取的所谓“核心成分”……我猛地攥紧纸包,粉末的颗粒感隔着油纸硌着我的掌心,仿佛在提醒我——那不是灰,那是人。
一个可怕的真相在我脑海中轰然炸开。
我们不是被复制的,我们是被重塑的。
这些所谓的“模型”,根本不是单纯的硅胶制品。
它们的本质,是用死者的骨灰,混合被剥离的活人记忆,重新捏造出的“容器”。
而我的母亲,她就是那个最初的、最完美的容器。
她是所有“残响”的源头。
我还没从这巨大的冲击中缓过神来,墙角处又传来一阵沙沙声,像老鼠在墙皮下啃噬。
是小石头,他像只灵巧的猴子,悄无声息地翻墙进来,把一张被汗水浸湿、皱巴巴的纸条塞进我手里。
纸张潮湿,带着体温,边缘已经有些发软。
“阿九哥让我给你的。”他飞快地说完,又像一阵风似的消失在夜色中。
我展开纸条。
上面没有字,只有一个用木炭画的简笔画。
一座山洞,洞口潦草地画着一个像是红布条的东西。
而在山洞的旁边,写着一串让我瞳孔急剧收缩的字符。
G - 7,顾昭亭在组织内部的身份标记。
K - 0,我迅速在金手指的数据库里检索,结果让我心里发凉——K - 0,组织最高级别的禁地代号。
下面附带着一张地形图,那个山洞的位置被清晰地标注了出来——姥姥家后山的那片断崖下方。
那里曾经是日军侵华时期的战时掩体,废弃多年,如今……地图显示,它已经被改造成了一座恒温、恒湿的地下库房。
我终于明白了。
顾昭亭不是失手被抓,他是被引诱,或者说,是被精准地引导到了那个地方。
那不是一个陷阱,而是一个目的地。
一个他必须到达的地方。
凌晨两点,村子里万籁俱寂,连风都停了。
我来到老屋门口,把一直带在身上的怀表,用细麻绳紧紧地绑在门框最上方的横梁上。
麻绳粗糙,勒进掌心,留下几道红痕。
我打开表盖,拨动内部一个微小的开关——这是我自己改造的,一个可以发出特定频率震动的装置。
我把震动频率设定为我母亲档案里记录的那个数值,那个与红烛燃烧时完全同步的脑电波频率。
这是一场赌博。
这样异常的、持续的高频信号,一定会被他们捕捉到。
他们会以为,这里还有尚未被回收的“高价值模型”在发出求救或濒死的信号。
我躲在供销社二楼的窗后,像一个有耐心的猎人,等待着猎物上钩。
木窗框的漆皮剥落,划过我的手臂,留下细微的刺痛。
天快亮的时候,一辆黑色的、没有牌照的面包车,像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滑进了村道。
它没有开灯,在距离老屋大约五十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下来的人是阿九。
他独自一人,脚步依然沉重而迟缓,每一步都像踩在泥浆里。
但他没有靠近老屋,甚至没有朝那个方向多瞧一眼。
他只是走到老屋门前的石阶旁,弯下腰,轻轻地放下了什么东西,然后立刻转身,上车,迅速离去。
整个过程不超过三十秒,干脆利落,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直到那辆面包车彻底消失在晨雾中,我才从藏身处出来,快步走到石阶前。
那是一枚老旧的机械表,款式和我的怀表很像。
表盘上的指针,永远地停在了三点十三分。
我把手表翻过来,在冰冷的金属表背上,刻着一行极小的、几乎要用放大镜才能看清的字。
“他记得你,我也记得。”
我紧紧地握住那块冰冷的手表,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金属的寒意渗进皮肤,像某种无声的誓言。
在这一刻,我终于无比确定,阿九不是敌人。
他和我一样,只是一个被困在这套庞大而精密系统里的……另一个“残响”。
这块表,不是陷阱,而是他冒着被“净化”的风险,送出来的信物。
回到供销社,我关上门,把那块表放在桌上。
台灯昏黄的光线照在表盘上,三点十三分,像一个凝固的诅咒。
它不仅仅是一个时间,它是母亲被改造的时刻,是一切悲剧的起点。
阿九留下它,一定有更深的用意。
我的目光落在手表侧面那几颗细小的螺丝上。
一个念头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
这块表里,一定还藏着别的秘密。
我深吸一口气,从抽屉里找出那套用来修理精密仪器的螺丝刀。
冰冷的金属刀尖,触碰到表壳边缘的螺丝口,发出了一声极其细微、清脆的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