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灯如果突然熄灭,那最引人注目的,恰恰是它熄灭前的那一刻。
我要让他以为,我藏了最关键的东西,才不惜代价,拼命去忘。
下午五点,天色像一块浸了水的脏抹布,低垂的云层压得人喘不过气,空气里弥漫着雨前的土腥味。
孙会计趁着送饭的机会,从袖口里滑出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条,飞快地塞进我手里,他的指尖冰凉,带着恐惧的颤抖,像一片枯叶落进掌心。
我展开纸条,上面是他娟秀的字迹:“周麻子在他的设备上加装了新的模块,叫‘情绪波动监测’。他跟手下说,你每次屏蔽记忆时的脑电波(EEG)图谱,都像一个‘模型启动前的静默期’。”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冷意从脊椎窜上后脑,像被冰锥刺穿。
活体模型?
组织那帮疯子,真的把我当成了一段可以复制、可以分析的程序。
这个发现让我浑身发冷,指尖不自觉地蜷缩,指甲掐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红痕。
我立刻意识到,我之前的计划还不够。
我不能只藏匿记忆,制造空白。
我必须“伪造”记忆的波动,给那台冰冷的机器看一场精心编排的戏。
我翻出母亲留下的那条旧羊绒围巾。
它藏在箱底,带着樟脑和旧时光的味道,一拿出来,那股熟悉的气息便扑面而来,像母亲的手轻轻拂过脸颊。
我的金手指锁定了它,不是作为一个整体,而是分解成无数的细节。
每一根毛线的走向,每一处被岁月磨损的痕迹,甚至它在不同光线下呈现出的细微色差——阳光下泛着琥珀黄,阴影里则透出灰褐的旧意。
这是我的记忆,最柔软、最私密的部分。
我决定,就用它作为“诱饵波形”。
在下一次屏蔽记忆时,我要同步释放这段虚假的“强烈回忆”,让机器误判,以为我正在调取一段对我而言至关重要的核心信息。
傍晚六点,暮色四合,阁楼外风声渐起,木板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呻吟。
我独自一人躲在老屋的阁楼里,这里是监控的死角。
我将那块老式怀表调至静音模式,冰冷的表壳紧紧贴在身后的木墙上,像一只潜伏的甲虫,金属的寒意透过衣料渗入皮肤。
我深吸一口气,开始用指甲,轻缓而有节奏地敲击墙面。
嗒,嗒,嗒。停顿。嗒。
三短一长。
这是我和顾昭亭约定的“安全”信号。
这个信号本身没有意义,但它是我表演的序曲。
我重复敲击了三次。
在最后一声长音落下的瞬间,我猛地闭上眼。
屏蔽启动!
这一次,我屏蔽的是关于“敲击信号”本身的短期记忆。
而在同一时刻,我释放了关于母亲围巾的全部记忆片段。
那柔软的触感,温暖的气味,阳光下飞舞的尘埃……所有感官细节如潮水般涌入我的意识,指尖仿佛又触到那细腻的绒毛,鼻腔里全是樟脑与阳光混合的气息。
金手指以前所未有的功率运转着,模拟出强烈的、饱含思念与悲伤的情感波动,心脏剧烈收缩,眼眶发烫,却一滴泪也流不出。
如果周麻子在看,他的屏幕上应该会显示出一幅完美的图谱:一段意义不明的信号传递行为,紧接着是一次剧烈的情感活动,然后——戛然而止。
他一定会认为,我正在利用某种秘密渠道传递信息,并且在传递完成后,立刻销毁了相关记忆。
我在黑暗中等待着,每一秒都像在刀尖上行走,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滴在肩头,冰凉刺骨。
半小时后,阁楼的活板门被轻轻推开,小石头的脑袋探了进来,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晚照姐!周麻子带人冲进磨坊了!我亲眼看见他把那张纸条从碗底下撕了出来,气得脸都绿了,还骂手下是‘蠢货,时间是假的’!”
成功了。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后背传来一阵酸麻,肌肉像被抽去了筋骨。
但事情还没完。
顾昭亭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屋顶的边缘,他像一只夜行的猫,对我压低声音:“他们没有撤退。非但没撤,反而在磨坊外面架设了新的监听桩。看样子,是远程高精度的那种。”
我透过阁楼的缝隙,望着远处磨坊方向闪烁的微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们在等。”我轻声说,“他们在等我‘恢复记忆’,或者说,等我去取回我‘藏’起来的东西。”
他们以为我在第二层,实际上,这只是我的第三层布局。
我翻开一直带在身边的笔记本,在刚才那页的下方,写下了新的计划。
这一次,我的笔尖在纸上划出前所未有的坚定。
“下次屏蔽,我要‘忘’得更狠——忘掉顾昭亭的长相。”
顾昭亭从屋顶翻下来,正好看到我写的这行字。
他的身体猛地一震,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你疯了?”
我摇摇头,抬眼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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