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书房,永远弥漫着旧纸张和一种奇特的、类似于金属加热后的味道——那是铜线通电时的焦香,混合着某种未知化学涂层的微苦。
突然,一个被忽略的画面被金手指精准地捕捉、放大、高清化——
那也是一个冬夜,大概我七八岁的时候。
我半夜口渴,悄悄溜下床,经过父亲紧闭的书房。
门缝里透出幽蓝色的光,和模型社地下工厂里的光一模一样,冷得像深海。
我好奇地凑过去,透过门缝往里瞧。
父亲并没有在看书。
他穿着白色的研究服,背对着我,站在一个巨大的、类似星盘的仪器前。
仪器的中央,悬浮着一颗鸽子蛋大小的、不断旋转的晶体,表面流转着虹彩般的光晕,像是液态的星云。
而他手中,正举着一盏台灯,一盏和我家那盏一模一样的老式台灯,用紫外线光照射着那颗晶体。
他的嘴唇在翕动,似乎在低声念着什么。
我听不清,但金手指却将那微弱的声波忠实地记录了下来,并在我的脑海里进行降噪分析。
“……谐振频率……光子记忆……意识载体……第七序列……必须在凋零前完成转移……”
这些零碎的词语像一把把烧红的烙铁,烫进我的脑海。
我浑身一震,如坠冰窟,指尖泛起刺骨的寒意,仿佛有电流顺着脊椎窜上后脑。
谐振频率,光子记忆,意识载体……这不是什么神秘仪式,这是科学实验!
是前沿到甚至有些疯狂的生物物理学研究!
老K不是什么邪教头目,他可能只是一个执行者,一个我父亲研究的继承者或者……守护者。
那个所谓的“模型”,也不是尸体,而是一个“意识载体”。
他们在做的,不是唤醒死人,而是在进行某种“意识转移”!
母亲失踪前,总说我的眼睛像灯。
老K说我的眼睛会惊扰沉睡的灵魂。
原来如此,我的存在,我的“眼神”,或许因为血缘关系,或者因为从小在那种“光”环境下长大,本身就带有一种独特的生物电波或者说“频率”。
这种频率,对他们的实验而言,是不可控的变量,是致命的“干扰源”!
那句“她快醒了”,指的不是尸体复活,而是意识载体即将与某个意识完成同步!
而老K口中那个“未完成”的存在,就是我母亲的意识!
巨大的真相砸得我头晕目眩。
我扶着冰冷的墙壁,粗糙的水泥质感刺入掌心,大口喘息着,肺叶像被砂纸摩擦。
恐惧,愤怒,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凉,像潮水般将我淹没。
我的父亲,究竟在做什么?
他把我的母亲,当成了什么?
一个实验品吗?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金手指的锚定能力在此时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我闭上眼,想象着那第七声钟响后的平静,将翻涌的情绪一点点压下去。
现在不是情绪失控的时候。
既然是科学实验,那就有规律可循,有漏洞可钻。
他们需要特定的光、特定的频率、特定的时间。
而我,掌握着最关键的干扰变量——我自己。
我需要一个更强大的“武器”。
那个小隔间里的模拟装置太简陋了。
我需要一个能精准复刻,甚至能反向压制他们仪式的设备。
一个名字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李聋子。
那个替我家修好台灯,给了我零件的老人。
他绝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修理工。
他能修好那种构造奇特的紫外线灯,说明他懂。
他或许不知道全部内情,但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他,是我现在唯一能找到的技术支持。
天刚蒙蒙亮,我换上一身不起眼的衣服,悄悄离开了工厂。
顾昭亭之前给我的那个安全屋地址和钥匙,现在派上了用场。
我不能直接去找李聋子,那太容易暴露。
我需要一个中间人。
我走进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玻璃门推开时发出清脆的“叮咚”声,冷气扑面而来。
我用现金买了一部最便宜的老人机和一张不记名电话卡,塑料包装在指尖发出窸窣的响动。
然后,我拨通了顾昭亭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和警惕:“谁?”
“是我,林晚照。”我的声音压得很低,“我需要你帮我找一个人,一个叫李聋子的修理匠,住在老城区……”
我将李聋子的地址告诉了他,然后说道:“你不要亲自去,派一个绝对可靠的人,告诉他,他修过的‘林家台灯’,现在需要一盏新的。一盏能发出‘钟声’的灯。”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半分钟,我能听到顾昭亭的呼吸声变得沉重,像是在黑暗中摸索着某种禁忌的边界。
他是个聪明人,立刻就明白了这其中的凶险和诡异。
“林晚照,你到底在做什么?你……”
“没有时间解释了。”我打断他,“顾警官,这个案子已经超出了普通刑侦的范畴。相信我,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找到他,把我的话带到。他会懂的。”
说完,我立刻挂断了电话,取出电话卡,掰成两半,塑料断裂的“咔”声清脆而决绝,扔进了路边的下水道。
做完这一切,我没有丝毫放松。
我站在清晨的冷风里,风刮过耳际,带着露水的湿意和远处工厂烟囱的焦味。
我看着远处工厂的方向,轮廓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他们有精密的仪器,有隐藏了二十年的秘密。
而我,只有一段残缺的记忆,一个半信半疑的盟友,和一个未知的技术支援。
但我也有一件他们没有的东西。
我就是那把钥匙,也是那把锁。
那扇门,由我林家而起,也必将由我亲手决定,是开启,还是彻底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