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理会,只是将桌上那卷属于林氏母亲的胶卷收回袖中,金属外壳与布料摩擦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像蛇在暗处爬行。
然后走到老K身边,蹲下,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站起来。带我去找她。在你承诺的那个人来之前。”
我的话音仿佛一道指令,直接绕过了他混乱的意识,触及了他最原始的执行中枢。
他眼中的涣散褪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机器人般的麻木。
他挣扎着,扶着门框,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木屑扎进掌心,他却毫无知觉。
他看我的眼神,已经从恐惧变成了某种诡异的依赖,像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我转身,率先走出了厢房。
堂屋里的景象比我想象的更诡异。
那座巨大的铜火炉已经彻底熄灭,余温散尽,整个空间阴冷得像个冰窖。
我呼出的气息在眼前凝成白雾,又迅速被黑暗吞噬。
周麻子脸色惨白地站在供桌旁,手里紧紧攥着对讲机,指节发青。
对讲机里正发出滋啦作响的电流声,但那电流声中,隐约夹杂着一种规律的、非人的低语,像风穿过岩洞,又像某种古老的吟唱,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冰层开裂的震颤。
他看到我和老K一前一后地走出来,尤其是看到老K那副失魂落魄、唯我马首是瞻的模样,他脸上的惊骇又加深了几分,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撞在了供桌上,发出一声轻响,香灰簌簌落下。
我没有停步,径直走向通往后院的门。
那里,是通往冰柜区的必经之路。
老K像个没有灵魂的影子,脚步拖沓,鞋底在地面刮出沙哑的摩擦声,每一步都像在对抗某种无形的阻力。
周麻子看着我们,嘴巴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被对讲机里那诡异的声音和老K反常的状态吓得没敢出声。
他只是眼睁睁地看着我拉开那扇沉重的木门。
门外,天色依然是浓得化不开的墨蓝,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风也静止了。
整个世界安静得可怕,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我能听见自己心脏的跳动,以及身后老K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像破旧风箱在暗夜中苟延残喘。
万籁俱寂。
突然,一种极轻微,却极富穿透力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死寂。
声音是从院外,从那条通往山下的石阶路上传来的。
又是一声。
坚定,平稳,带着不容置疑的节奏感,仿佛每一下都精准地敲在人的心坎上。
不是脚步踩在雪地的声音,那声音更硬,更冷,更清脆。
是拐杖触碰冻土的声音。
我身后的老K,身体猛地一僵,脖颈后的汗毛根根竖起,冷汗顺着脊沟滑落。
他那麻木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比面对我时强烈百倍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堂屋里的铜铃没有响。
因为它知道,这次来的,不是需要它迎接的亡魂。
那叩击声越来越近,不疾不徐。
真正的守夜人,来收她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