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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双手布满了厚茧和细小的伤痕,指节粗大,却异常灵活,像被岁月打磨过的铁钳,又似能拨动最细微的电流。

记忆的画面里,李聋子总是沉默地坐在工具台前,用这双手赋予冰冷的零件以生命——金属在他掌心弯曲,电线如藤蔓般顺从地缠绕,焊枪轻点,火花四溅,空气中弥漫着松香与铜丝烧灼的微焦气味。

我从未想过,这双只会修理电路的手,竟然藏着通往地狱的钥匙。

那个结。

我绝不会认错。

“三绕一扣”,一种极其老派又牢固的活结系法,多见于老电工固定线路,或是渔夫收拢网绳。

指尖抚过绳结时,能感受到那三道紧密缠绕的勒痕,粗粝而坚定,像一道刻进时间里的誓言。

李聋子摆弄电线时从不打结,只用这种手法来固定多余的线头。

他说,这样既稳当,又方便随时解开,不伤线芯——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我曾笑他固执,如今这固执却成了跨越生死的信标。

王姨的围裙带子,永远是这个结。

布绳摩擦腰间的触感,窸窣作响,像是她每日无声的祷告。

我一直以为是她的个人习惯,现在才明白,那是她和李聋子之间无声的默契,一个在生者世界,一个在死者国度。

而此刻,在她那辆破旧电动车底盘下,一根不起眼的红绳,也用同样的方式,系在一根刹车线上。

铁锈与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指尖探入缝隙时,碰到了那截细绳——温热的,仿佛刚被人系上不久。

绳子的末端,绑着半片指甲盖大小的白色塑料片,表面光滑微凉,边缘略带弧度,像是从某种感光胶片上裁下的残片。

这是我找到的第三块,也是最后一块碎片。

第一块是在李聋子的遗物,一本旧日历的夹层里找到的;第二块,藏在王姨每天倒垃圾的那个垃圾桶底部的夹缝。

每一次触碰到它们,都像在拾起一段被掩埋的呼吸。

它们本身毫无意义,但当我的金手指将三块碎片在脑海中虚拟拼接时,一个清晰的字母和数字组合浮现了出来——B-7。

这个代号像一道闪电劈进我的记忆深处。

母亲遗留的档案里,在一段被涂黑的文字旁,用特殊药水写下的隐形字迹,正是一个个安全屋的代号。

其中一个,就是B-7。

李聋子和王姨,他们用生命在为我铺路,一条通往真相,也可能通往毁灭的路。

攥紧最后一块碎片,我抹去额头的汗,朝着厂区最深处的焚化炉潜去。

每一步踩在碎石上的声响,都像在叩击命运的门环。

灼热的空气从我藏身的排热管道口喷涌而出,带着一股焚烧后特有的焦糊和化学药水混合的怪味,刺得鼻腔发酸,喉咙干涩。

高温让管道外壁的红外探测器暂时陷入了一片白茫茫的失效状态,金属表面烫得几乎无法触碰,但我仍像壁虎一样贴着它,掌心与铁皮摩擦,传来一阵阵灼痛。

身后更深处,几个用耐火材料和人体模型伪装的“我”蜷缩在隔热层的阴影里,它们的体温特征被我调整得与常人无异,足以骗过大多数常规扫描。

这是我唯一的屏障,也是我布下的疑阵。

我屏住呼吸,匍匐着爬向深处的控制阀,膝盖在狭窄的通道中蹭出钝痛,耳膜被远处低频的机械嗡鸣震得发麻。

金手指的视野里,焚化炉的操作手册被逐行拆解、分析。

一行加粗的红字跳了出来:为保证炉体寿命,每轮高温焚烧作业后,必须进入手动强制降温程序,时长十五分钟。

在此期间,为节约能源,除中央监控室外,所有区域性监控将自动切换至低功耗的动态捕捉模式。

十五分钟。这是死神打盹的时间。

我死死盯着墙上电子屏的倒计时。

15:00,14:59,14:58……时间从未如此漫长,每一秒都像被拉长的钢丝,勒得我心脏发紧,指尖冰凉。

当数字跳到00:01的瞬间,我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

归零!

就是现在!

我用尽全身力气,双手抓住早已被我用油浸润过的旁路阀——那是王姨上周偷偷塞进我饭盒底层的硅基润滑脂,无味无痕,专用于老式电工设备——猛地朝逆时针方向拧去。

“嘶——”

刺耳的尖啸声中,管道内积压的高温高压蒸汽瞬间从旁路阀喷涌而出,在狭窄的通道内形成了一道浓厚、滚烫的白色屏障。

热浪扑面,皮肤瞬间泛红,视线被蒸腾的雾气扭曲成一片混沌。

监控的动态捕捉模式会被这突如其来的、大范围的能量和形态变化所迷惑,系统会判定为设备故障,而不是人为入侵——至少,短时间里会。

就在这片白雾弥漫的混乱中,一道佝偻的影子鬼魅般地从蒸汽的另一头闪了进来,是王姨。

她脚上的旧布鞋竟没有沾灰,仿佛走的是别人看不见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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