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屏风后的水声骤然一停。
那映在屏风上的身影猛地一动,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不等碧桃反应,虚掩的房门被一股力道从里面猛地拉开。
湿漉漉的水汽扑面而来,带着更浓郁的皂角清香。
薛允玦站在门口,身上只仓促地披了一件月白色的寝衣,衣带胡乱系着,领口微敞,露出精致的锁骨和一片犹带水痕的胸膛。
墨黑的长发湿透,黏在他苍白的面颊和脖颈上,水珠顺着发梢滚落,洇湿了肩头的衣料。
他那双极黑的眸子,此刻如同结了冰的深潭,锐利得惊人,直直钉在碧桃惨白的小脸上。
里面没有半分被窥浴的羞恼,只有被触及逆鳞般的冰冷怒意。
“是你?”
碧桃吓得腿一软就要跪下。
“三少爷,奴婢……”
她的话没能说完。
薛允玦猛地探出手,一把攥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他的手指冰凉,带着沐浴后的湿意,力道却大得惊人,不容抗拒地将她猛地拽进了屋内!
“砰!”
房门在他身后被重重甩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碧桃被他拽得踉跄几步,险些摔倒,好不容易站稳,人已经置身于这间弥漫着水汽却处处透着冷寂的房间里。
浴桶近在咫尺,空气中还残留着他沐浴后的气息,这一切都让她无地自容,心跳如擂鼓。
薛允玦松开了她的手腕,但那冰冷的视线却如同实质,将她牢牢钉在原地。
他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带着强烈的压迫感,将她笼罩在阴影之下。
碧桃脑中一片空白。
碧桃慌忙垂下头,不敢再看,心脏怦怦直跳。
“三少爷恕罪!是钱嬷嬷让奴婢直接进来的,奴婢不知您正在……”
她语无伦次,脸颊滚烫。
薛允玦沉默了一下,目光越过她,似乎瞥了一眼钱嬷嬷房间的方向,眼神里掠过一阵厌烦。
他收回视线,落在碧桃身上,见她惶恐不安的模样,语气平淡地开口,竟带着几分解释的意味。
“无妨。不怪你。”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声音依旧清冷。
“钱姨她有时行为不甚妥当,爱在我面前做些不合身份的举止。我念她是母亲身边的旧人,一直未过分苛责。”
他的话语很克制,但碧桃瞬间就明白了。
联想到钱嬷嬷那过于艳丽的装扮、与身份不符的矜持做派,以及方才那句引人遐想的指引,三少爷话中不合身份的举止指的是什么,已不言而喻。
所以,他才会说出“男女大防”,才会觉得被冒犯。
而他,选择的是带着匕首防身,而非直接撕破脸。
这一刻,碧桃心中的恐惧稍减,这位看似孤冷离群的三少爷,处境似乎比她想象的更为难堪。
“奴婢明白了。”
碧桃低声道,声音里带着真切的同情。
“奴婢什么都不会多想的。”
薛允玦看了她一眼,淡淡地“嗯”了一声,转而问道。
“夫人让你来,有何事?”
碧桃这才想起正事,连忙恭敬回答。
“夫人惦念三少爷,让奴婢送些新得的雨前龙井和几样时新点心过来,顺便问问少爷可有缺什么,或是衣衫尺寸有变化,需要新裁衣裳否?”
薛允玦的目光在她低垂的眉眼和恭敬的姿态上停留片刻,眼底闪过复杂。
夫人……
这两个字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的却是浑浊的涟漪。
钱姨不止一次在他耳畔勾勒当年的真相。
她说,夫人表面仁善,内里佛口蛇心。
她说,他娘亲柳姨娘当年的难产,并非意外,而是夫人暗中做的手脚,去母留子,只为将尚在襁褓中的他牢牢控在手中,博一个贤良名声。
她说,夫人如今待他的一切好,不过是粉饰太平,是踩着他生母尸骨换来的心安理得。
这些话语,如同藤蔓,自他懵懂时便缠绕上来,年深日久,几乎要勒入骨血。
他并非全信,却也难以全然不信。
书籍是他唯一的避难所,圣贤道理告诉他,人当明辨是非,不可偏听偏信。
可书中亦说,人心惟危,道心惟微。
他看着夫人待他的确宽厚,衣食住行从不短缺,甚至比对待两位兄长更多了几分小心翼翼的呵护。
可这份“宽厚”背后,是否真如钱姨所言,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与无法消弭的隔阂?
他分辨不清。
只觉得这深宅之内,人心隔着肚皮,比书上最晦涩的经文还要难懂。
就连这自小陪伴他,被他唤作“钱姨”的女人,不知从何时起,看他的眼神也变了质,那里面掺杂了令他脊背发凉的觊觎,让他避之不及,只觉得恶心厌烦,却又因着她是母亲身边旧人这层身份,无法彻底决绝。
思绪纷乱如麻。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眼前这小丫鬟身上。
她是夫人派来的人,带着夫人的关怀。
若按钱姨的说法,她也理应为夫人耳目的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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