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桃。”他唤了她的名字,声音不高,却清晰入耳。
“你有上进之心,难能可贵。母亲看重你,是你的机缘,亦是你需承担的责任。你跟在母亲身边,一言一行皆需谨慎,莫要失了薛府体面。”
他的话语没有半分疾言厉色,却字字沉重,敲在碧桃心上。
她深深福了下去。
“奴婢谨记大少爷教诲,定当恪尽职守,绝不敢行差踏错。”
薛允珩看着她恭敬的模样,不再多言,只挥了挥手。
“去吧。”
“奴婢告退。”
碧桃再次行礼,直到薛允珩的身影消失在廊庑转角,她才缓缓直起身,轻轻吁出了一口气。
与大少爷这番短暂的交谈,每一句话都需要在脑子里过几遍才敢回答,生怕有丝毫差错。
但…大少爷也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般全然不近人情。
他知道了她想识字,不仅没有斥责她不安分,反而提供了另一条路径,甚至还隐晦地表示可以做主。
最后那几句关于责任和体面的叮嘱,更是直接点明了她如今的处境。
碧桃站在原地,回味着刚才的对话,心头五味杂陈。
有被上位者关注的惶恐,有得到认可的细微喜悦,但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压力。
三位少爷皆是截然不同的人。
三少爷是冰层下的暗流,孤僻难测。
二少爷是灼人的火焰,任性张扬。
而大少爷……他更像是一座沉稳的山,不言不语,却自有其分量和气度,让人不敢轻视,更不敢僭越。
她抬手揉了揉依旧有些发酸的小腿,整理了一下思绪,将大少爷的话牢牢记住,这才转身,朝着与厨房相反的方向走去。
她得先回房喝口水,歇口气,再去看看晚膳的准备情况。
碧桃回到耳房,匆匆喝了口水,略微歇了歇脚,便又起身去查看晚膳的备置。
待一切安排妥当,天色已近黄昏,空中不知何时积聚起了厚厚的乌云,闷雷在云层深处滚动。
夏日里常见的一场豪雨即将来临。
她惦记着张嬷嬷,想着今日训练时嬷嬷的脸色似乎比平日更显苍白,眉宇间也带着疲惫。
犹豫片刻,她还是决定在雨落之前,再去静心斋一趟,看看嬷嬷是否还有什么吩咐,或者是否需要人帮忙收拾整理。
刚走到静心斋院门外,豆大的雨点便“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瞬间连成一片雨幕,天地间一片混沌。
碧桃连忙小跑着进了院子,踏上廊庑,拍了拍身上的水汽。
静心斋内比平日更显安静,只听得见窗外哗啦啦的雨声。
碧桃轻轻唤了一声。
“张嬷嬷?”
里面没有立刻回应。碧桃心下奇怪,又提高了些声音。
“张嬷嬷?奴婢是碧桃。”
过了一会儿,才传来张嬷嬷有些虚弱的声音。
“…进来吧。”
碧桃推门而入,只见张嬷嬷并未像往常一样端坐在椅子上,而是半靠在临窗的软榻上,身上盖着一条薄毯。
屋内只点了一盏灯,光线昏暗,映得嬷嬷的脸色愈发不好,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嘴唇也有些发白。
她的一只手正用力按着自己的右腿膝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嬷嬷,您怎么了?”
碧桃吓了一跳,连忙快步上前。
“可是哪里不舒服?”
张嬷嬷摆了摆手,想说什么,却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眉头紧紧皱起,显然正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没…没事…老毛病了…歇会儿就好…”她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
碧桃看着她按着膝盖的手,又联想到嬷嬷走路时那若非仔细观察绝难发现的一点点滞涩,以及每逢阴雨天似乎格外疲惫的状态,心里隐隐明白了什么。
这绝不是“歇会儿就好”的小毛病。
“嬷嬷,您这腿…”
碧桃蹲下身,担忧地看着她。
“是旧伤吗?疼得厉害?”
张嬷嬷闭着眼,缓了好一会儿,才微微睁开,看着碧桃满是关切的脸,那目光清澈,不似作伪。
她心里微微一动,这深宅大院,人情冷暖见得多了,这般纯粹的关心,倒是难得。
她叹了口气,不再强撑。
“嗯…是很多年前的旧伤了…每逢这种阴湿天气,便疼得钻心…”
“奴婢帮您看看吧?”
碧桃轻声问道。
“奴婢…奴婢以前跟雪玲姑姑学过一些按摩的手法,对缓解腿脚酸痛有些用处。或许…能让您好受些。”
张嬷嬷有些诧异地看着她。
“你还会这个?”
碧桃点点头。
“雪玲姑姑早年扭伤过腰,后来跟一位老医学了些按摩舒筋的法子,时常自己按揉,也教了奴婢一些。奴婢瞧着嬷嬷这症状,或许…可以试试?”
窗外雨声哗哗,屋内灯火摇曳。
张嬷嬷看着碧桃诚恳的眼神,又感受着膝盖处一阵阵几乎让人难以忍受的酸胀刺痛,沉默了片刻,终是轻轻点了点头。
“那…便有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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