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身着绛紫色遍地金通袖袄的圆脸夫人,正拉着旁边一位穿着湖蓝色缕金百蝶穿花裙的夫人,声音带着几分炫耀。
“……李姐姐你是知道的,我们老爷年前不是接手了往松江府的海贸生意么?前儿个船队回来,带回来几株暹罗来的珍稀兰草,开的那个花哟,碧莹莹的,香味也独特,我们老爷宝贝得什么似的,说是整个浙东恐怕都找不出第二盆呢!”
那湖蓝色衣裙的李夫人立刻接话,语气带着羡慕。
“哎呦,王夫人,这可是稀罕物!暹罗来的兰草,怕是比扬州那边的名种还要难得吧?”
她顿了顿,也抛出话题。
“我们家那个不成器的,今年院试总算过了,虽只是个秀才,他父亲倒也高兴,说是开了个好头,只盼着他明年乡试能去碰碰运气。”
旁边一位身着秋香色缠枝莲纹缎面褙子、气质略显清高的夫人,闻言微微颔首,语气平和却自带分量。
“院试确是读书人的第一道门槛,令郎能过,已是聪慧。说起来,我家那小子倒还算争气,去年侥幸中了举,如今正在杭州府的崇文书院安心读书,准备下一科的会试。书院的山长前儿个还夸他经义文章扎实,只盼着他能戒骄戒躁。”
她口中的“小子”已是举人功名,且是在有名的崇文书院就读,顿时显得不同。
另一位珠光宝气的富态夫人,笑着插话。
“功名自然是顶顶好的!不过啊,这过日子图个新鲜有趣。我们老爷上月从云州十三行回来,带了好几箱的稀罕物,趣致得很!几位夫人若得空,定要过府瞧瞧新鲜!”
又有夫人低声谈论着时兴的衣料和首饰。
“……如今苏杭最新流行的花样是‘冰梅纹’和‘缠枝西番莲’,用软缎或者蝉翼纱来做夏衣,又轻便又飘逸。”
“听说京里最新的‘点翠’工艺也传到江南了,只是手艺顶尖的师傅难寻,一副头面往往要等上大半年呢……”
也有夫人窃窃私语着各府后宅的闲话,声音压得极低,但诸如“某某老爷新得了一位扬州来的姨娘,擅弹琵琶”、“某某府上的小姐与巡抚家的公子似乎相看过”之类的风声,还是隐约飘了过来。
薛林氏面带得体的微笑,与相熟的几位夫人互相见礼,寒暄几句。
她说话分寸极好,既不着痕迹地提及薛老爷治理余杭、兴修水利颇得民心,也夸赞余杭今年的丝绸和茶叶品质极佳,言辞温和恳切,既维护了薛府的门第,又不显得咄咄逼人。
碧桃静静听着,心中暗自称奇。
她这才真切体会到,所谓高门大户的交际,远非她想象中那么简单。
就在这一片热闹中,忽听得堂外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和环佩轻响。
“按察使司张大人的夫人到——”
堂内瞬间静了一静,所有人的目光,包括薛林氏,都不由自主地转向了门口。
碧桃也下意识地抬眼望去,只见一位身着沉香色十样锦妆花缎褙子,头戴赤金嵌宝梅花簪的中年美妇,在一群丫鬟婆子的簇拥下,缓步走了进来。
她容貌端丽,神色间带着几分官家夫人的矜持与威严,正是本省按察使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