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州城头的硝烟尚未散尽,斑驳的城砖上还凝结着暗红的血痂,城外旷野中,残留的箭矢与折断的兵刃在薄暮中泛着冷光。匈奴主力虽退,那股草原铁骑特有的剽悍之气却未远去,如同悬在北疆上空的一柄利剑,时时令人心悸。帅府之内,炭火噼啪作响,却驱不散满室的凝重,与城外渐浓的寒意交织在一起,压得人喘不过气。
巨大的羊皮舆图悬挂在堂中,墨迹勾勒的山川河流清晰可辨,北疆的关隘、草原的路径皆标注得密密麻麻。李敢身着玄色软甲,腰间佩剑未卸,常年征战留下的伤疤在脖颈处若隐若现。他眉头拧成川字,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案几边缘的青铜纹饰,目光紧锁舆图上阴山隘口的位置,沉声道:“参军,左贤王退守阴山,凭险固守,那处山高谷深,易守难攻。我军若强行攻坚,必是旷日持久,伤亡惨重。且寒冬将尽,连日来白日已有融雪,一旦冰雪消融,道路泥泞不堪,我军步兵与重弩难以机动,反倒更利于匈奴骑兵迂回突袭,此消彼长之下,于我军大为不利啊。”
话音落下,帐内几位副将皆颔首附和。一位满脸络腮胡的将领粗声说道:“将军所言极是!匈奴骑兵来去如风,咱们的步卒追不上、拦不住,攻坚本就吃亏,再遇上泥泞路,更是寸步难行。不如暂且按兵不动,待开春后粮草充足,再另寻破敌之策?”
萧景珩立于舆图左侧,一身月白锦袍外罩着素色披风,披风下摆还沾着些许塞外的尘土与霜花。他未着甲胄,却自有一股凛然之气,目光锐利如出鞘的长剑,缓缓扫过舆图上的每一寸土地,久久不语。他的手指修长而稳定,缓缓划过阴山以北那片用淡墨标注的广袤区域——那里是匈奴各部的腹地,水草丰美,河流纵横,标注着一个个匈奴王庭与部落聚居地的红点,在舆图上星罗棋布。那是匈奴的根基所在,是他们过冬的粮仓,更是骑兵补给的命脉。
帐内静得出奇,唯有炭火燃烧的噼啪声与众人的呼吸声交织。李敢与几位将领目光灼灼地望着萧景珩,这位年轻参军自入营以来,屡献奇策,朔州之围能解,他居功至伟,此刻众人皆盼着他能再出奇招。
良久,萧景珩终于开口,声音沉稳如古钟,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将军,诸位将军,与其在此与左贤王僵持,空耗国力粮草,让匈奴有喘息之机,不如……直捣黄龙!”
“直捣黄龙?”李敢猛地一怔,身形微微前倾,眼中满是错愕,“参军的意思是?”其余将领也纷纷面露惊色,窃窃私语声在帐内悄然响起。
萧景珩的手指重重落在匈奴腹地那片最密集的红点上,力道之大,几乎要戳破羊皮舆图:“左贤王此次倾巢而出,率主力围攻朔州,其王庭后方必然空虚!我欲请命率领一支精骑,不带辎重,轻装简从,绕过阴山正面的防线,从西侧荒漠小径切入,深入漠北,直扑其根本之地!沿途以战养战,缴获匈奴的粮草补给,摧毁其部落营帐,焚烧其越冬草场,掳其人口牲畜!左贤王闻讯,必然心神大乱,后方不稳,前线军心自会溃散!届时,将军再率主力出关追击,前后夹击,定可一举击溃匈奴主力,收全功之效!”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几位将领面面相觑,脸上无不露出骇然之色。一位白发副将忍不住上前一步,拱手道:“参军三思!深入漠北千里之遥,不带粮草辎重,无异于孤军赴死!漠北草原广袤无垠,黄沙漫天,昼夜温差极大,更有沙尘暴、暴风雪等天灾无常。匈奴骑兵神出鬼没,若是途中遭遇其留守部族的合围,或是迷失方向,陷入无水无粮之境,便是全军覆没之局!此计太过凶险,万万不可行啊!”
另一位将领也附和道:“是啊参军!我军虽解朔州之围,但将士也已疲惫,此时深入敌境,实在是冒险之举。陛下将北疆安危托付于将军与参军,我等当稳扎稳打,岂能如此弄险?”
李敢亦是倒吸一口凉气,眉头皱得更紧:“参军!此计虽奇,然太过行险!孤军深入,补给全无,若遇匈奴主力回援,或迷失方向,后果不堪设想!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不仅八千将士性命难保,北疆防线也可能随之崩溃啊!”
萧景珩迎着众人质疑的目光,眼神灼灼如烈日,毫无退缩之意。他上前一步,声音铿锵有力,字字掷地有声:“将军!诸位将军!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左贤王新败,士气低落,且认定我军久战疲惫,必欲休整,绝料不到我军敢如此深入其腹地!此乃出其不意之机!我军将士新胜,士气正旺,锐气可嘉,正可堪此重任!至于补给……”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峻的笑意,眼中闪过一丝寒芒,“匈奴向来以劫掠为生,侵扰我北疆边境,掳我百姓,夺我粮草,今日我等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打下一个部落,便可得数日之粮;俘获其马匹牛羊,便可补充给养,增强机动!唯有如此雷霆一击,方能真正打断匈奴的脊梁,摧毁其赖以生存的根基,换来北疆十年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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