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漫过宫墙檐角，御书房的金砖地已被洒得透亮。鎏金铜炉里燃着的松烟香蜿蜒成线，混着窗外飘来的牡丹香，漫在殿中每一处角落。
苏墨染捧着锦盒立在左侧，月白朝服的下摆垂在地面，衬得他指尖的银扳指愈发冷润。他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锦盒边缘，目光落在御座方向时，藏着几分对局势的考量。
身旁的卫骁一身玄色劲装，眉宇间带着刚从沙场归来的凛冽。他目光紧盯着御座上的北辰烨，指节不自觉地攥了攥。
“陛下，”苏墨染躬身将锦盒举过头顶，声音平稳无波，“这是北疆首领狄凛纱亲笔所书的休战文书，文书后附了狄族各部族印信，愿与我辰国永不开战。”
陈敬安轻步上前，袖口轻扫过御案，双手稳稳接过锦盒呈到北辰烨面前。北辰烨指尖搭在盒盖上，指腹反复摩挲着锦盒边缘的云纹——鎏金云纹被体温焐得微热，他却没有立刻打开。
抬眼看向阶下二人时，龙纹常服的袖口垂落，遮住了腕间隐约跳动的青筋，语气里带着帝王的沉肃：“北疆蛮族反复无常，前岁才在雁门关定了和谈盟约，今岁便扰我辰国边境，伤我百名边民，如今倒想起休战？”
卫骁上前一步，靴底踏在金砖上发出轻响，声线带着沙场风沙磨出的粗粝：“陛下，我军经半年苦战，将士们盔甲多有破损，不少人还带着箭伤作战，粮草也没了——”
“没了，便不能再撑半月？”北辰烨骤然打断他，语气沉了几分，指节用力，龙椅扶手被按出一道浅痕，“你是觉得，朕的江山，要靠向蛮族妥协来守？”
殿内气氛瞬间凝住，鎏金铜炉里的香灰轻轻落在炉沿，细微的声响在此刻格外清晰。苏墨染刚要开口圆场，殿外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着侍卫略显慌张的阻拦：“大长公主！陛下正在议事，您不能擅自入内——”
话音未落，北辰婳已掀着绯红宫装的裙摆闯入，裙角扫过门槛时带起一阵风，混着殿外的牡丹香扑面而来。她未施粉黛的脸上带着几分晨起的清冽，鬓边只插了支赤金点翠簪，碎发贴在颊边。
目光扫过殿中众人时，她没理会躬身行礼的苏墨染与卫骁，径直走到御案前，抬手将腰间的白玉佩解了下来。那玉佩雕成鸾鸟衔枝的模样，玉质温润得能映出人影，边缘还留着经年摩挲的浅痕——正是当年北辰婳过十岁生辰时，小小的北辰烨攥在手里跑遍半个宫城，连摔了两跤都没松开，硬塞给她当生辰礼的那枚。
“皇姐？”北辰烨皱眉，语气里带着几分意外，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身子微微前倾，“你今日怎会进宫？是不是侯府出了什么事？”
北辰婳没答，只将玉佩轻轻放在御案上，玉与木案接触时发出轻响，声音清淡得像殿外的晨风：“多谢陛下昨日亲赴慕容府，若不是您命太医为慕容老夫人诊治，老夫人怕是要……，这枚玉佩当年是陛下所赠，如今物归原主，权当替慕容府谢陛下这份心意。”
北辰烨的目光刚触到玉佩，瞳孔骤然一缩，方才还带着帝王威严的脊背竟微微一僵，手指悬在半空，好一会儿没动。
他想起那年春日，宫墙下的牡丹开得正好，他攥着刚从内监局求来的玉佩，追在北辰婳身后跑，额角渗着汗，气喘吁吁地说：“皇姐生辰快乐！这鸾鸟能护你平安，往后你若有心愿，凭这枚玉佩，我定帮你实现。”
如今她亲手递回这枚玉佩，倒像是要把过往的情分、儿时的承诺，都借着“谢恩”的由头，一并还回来。
过了许久，北辰烨才缓缓抬手，指尖轻轻拂过玉佩上的鸾鸟羽翼，指腹能触到雕刻的纹路，声音比寻常低了些，还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涩意：“昨日不过是举手之劳，老夫人于珩姐夫有养育之恩，朕帮她也是应当，算不上什么‘心意’。”
他顿了顿，将玉佩往北辰婳面前推了推，指尖微微发颤：“这枚玉佩还是你拿着吧，当年说了要护你平安，岂能因这点小事收回？”
北辰婳看着被推回来的玉佩，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波澜——她怎会不知，这枚玉佩于他而言，从来不止是一件旧物……她没再推拒，俯身将玉佩重新系回腰间，红绳绕过指尖时，垂眸瞥见御案上的锦盒，语气随意：“陛下这是在看什么？竟让苏大人他们都在这儿等着。”
北辰烨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锦盒，才似想起殿中还有旁人，轻咳一声，重新端起帝王的姿态，指尖在锦盒上敲了敲：“不过是北疆蛮族的休战文书。既然皇姐来了，此事不妨暂缓，你们先退下吧。”
苏墨染与卫骁正欲躬身应“是”，北辰婳却忽然出声拦住：“等等。”
她转头看向北辰烨，指尖轻轻摩挲着腰间玉佩的鸾鸟喙部，玉的温润透过指尖传来：“既然这枚玉佩还在我身上，那便按当年你说的，我要你应我一个愿望——即刻准了这休战文书，莫让北疆的将士再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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