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砚指尖紧扣着那卷《周府旧案》,泛黄的纸页边缘被攥得发皱。卷宗上的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写着父亲当年编写《太祖实录》时遭构陷的过往——从被篡改的实录片段到凭空捏造的“大逆之言”,从收买史官作伪证到伪造父亲与逆党的往来书信,桩桩件件都像烧红的烙铁,一下下烫在他心口。
他喉间发紧,父亲当年秉笔直书,只想还原太祖时期的真相,却不料触动了朝堂权贵的利益,竟落得个含冤入狱、满门蒙难的下场。那些被歪曲的史实、被捏造的罪证,在他眼前交织成一张黑暗的网,将父亲临终前的悲愤与不甘,尽数复刻在他心头。他垂眸望着纸页上的字迹,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实录”二字,指尖的颤抖泄露了他压抑多年的恨意与隐痛。
周砚越看越入神,脚步不自觉地加快。廊外的朱栏玉砌、廊下往来躬身的仆从,全都成了模糊的虚影,唯有纸上的黑字,字字诛心,牢牢牵引着他的心神。
“当心!”
一声低喝骤然划破此刻的寂静。周砚只觉眼前人影一晃,一股不算轻柔的力道猛地撞在他肩头。他下意识地踉跄半步,稳住身形,怀中的卷宗却险些脱手滑落,指尖慌忙攥紧,才堪堪将其护在胸前。
抬头时,便见一名身着青色裙装的女子挡在身前。“你走路为什么不看路?”云影眉头紧蹙,语气带着几分训斥,掌心却下意识地护在身后人的肩头,“没看到要撞着人了吗?”
周砚心头一慌,正要开口道歉,目光却越过云影的肩头,落在了她身后的女子身上--那女子正是他前段时间奉将军命令保护的柳诗音。
周砚的喉结不受控制地动了动,连忙收回想要开口的念头。他怎么忘了——为了避免身份暴露引来麻烦,他在逍遥侯府一直装作女子,还是个不能言语的哑婢。此刻虽换上了便于行动的男装,却没料到会撞上柳诗音与云影。
柳诗音也看清了他的脸,先是一愣,那双温婉的眸子里随即闪过几分讶异,下意识地轻呼出声:“砚儿?你怎么……穿成这样?”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难以置信,目光在他身上的青色男装上来回打量,从领口的盘扣到腰间的束带,眉头微蹙:“你一个姑娘家,怎么穿起了男子的衣裳?是出了什么事吗?”
云影也回过神,上下打量着周砚,语气里满是不解:“是啊,你好好的女儿家衣裳不穿,为什么偏要扮成这副模样?”
周砚抿紧唇,对着两人微微颔首,眼底翻涌着歉意与无奈。他从袖中摸出一个巴掌大的素色小本子,正是此前云影担心他不便交流特意塞给他的,又抽出一支小巧的毛笔,在纸页上快速写下几行字。
他将本子递到两人面前:【柳夫人,抱歉方才失礼。我现在身份特殊,此番出行需着男装掩人耳目,未能提前告知,望二位勿怪。】
柳诗音接过小本子,看完上面的字,眼中的疑惑稍减,却仍带着几分担忧:“原来是这样。可你一个姑娘家,穿男装行事多有不便,凡事都要小心才是。”
云影凑在一旁看完,神色依旧带着几分警惕,却也没再多责难:“罢了,既然是有苦衷,我们便不多问了。”
“柳夫人,云影姑娘。”
卫骁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挡在周砚身侧:“砚儿此次随我出行,实属迫不得已。她一个姑娘家在外不易,穿男装也是为了安全,让二位见怪了。”说罢,他目光淡淡扫过柳诗音,想起此前周砚提及的雅韵坊里的京城第一才女,心头一动,顺势问道:“对了,柳夫人身在雅韵坊,不知您是否知晓,那位被传为‘京城第一才女’的女子,究竟是何人?”
柳诗音闻言,正要开口回应,却被身旁的云影抢先打断。
“你们问这个干什么?”云影的语气陡然变冷,警惕地盯着卫骁,手依旧护在柳诗音身前。“不过是坊间传闻的才女罢了,与二位有何相干?你们打听这些做什么?”
卫骁正要开口解释,眼角余光却瞥见廊柱后掠过一抹极淡的黑影,檐角铜铃的晃动似乎也比寻常急促了几分。他心头一凛,瞬间察觉到暗中有人窥探,当下便收了原本的话头,上前一步:“砚儿已许久未见到柳夫人,心中挂念得紧,有些私事想与柳夫人单独说几句,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柳诗音望着周砚眼底未散的无奈,又看了看卫骁神色间的郑重,沉吟片刻,便轻轻点了点头:“那行吧,你们跟我来。”
说罢,她转身朝着走廊尽头的月洞门走去,云影虽仍有疑虑,却也只能警惕地跟上,目光时不时回头扫向身后的两人与那卷被周砚紧紧护在怀中的卷宗。
绕过月洞门,便是一处僻静的蔷薇花架。藤蔓攀援而上,粉色花瓣层层叠叠,遮掩了外界的窥探。
周砚松了口气,连忙拿起小本子,笔尖在纸页上快速滑动,墨色的字迹随着他急促的呼吸微微颤抖:【柳夫人,实不相瞒,今日向您打听京城第一才女,是因为她可能是我失散多年的妹妹。当年家中遭难,我与她失散,这些年四处寻访,只知她或许流落在雅韵坊,而才女的年纪与我妹妹颇为吻合。求您帮我问问,她是否愿意与我见一面?】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